少年眉眼帶著笑似乎也帶著光, 俯身是山川草木的清和冷香,夏青湊過去:“不是,你也真是太小瞧我了。難道在你眼里我真的除了看熱鬧就只會管閑事?我說我不怕痛,就不是逞能騙你, 我沒那麼幼稚。”
林間有霧也有風, 那條尾綴很長的縹碧色發帶擦過他的指尖, 夏青心癢癢輕輕扯了扯。
“陛下別生氣了,你的血多珍貴啊,犯不著。”
樓觀雪終于說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話,冷漠道:“手拿開。”
“哦。”夏青乖乖松手規矩在旁邊站好,還是忍不住笑:“太神奇了,有生之年我居然能看到你生氣一次?”
之前哪次不是他被氣得無能狂怒,還真是風水輪流轉。
樓觀雪沒讓他開心太久,平靜問道:“所以你明白我在氣什麼對嗎?”
“呃……”夏青手里還拿著那末端綴滿小白花的樹枝,愣住。
樓觀雪看他一眼,語調很淡:“那麼喜歡觀察人,你有認真看過自己嗎夏青。”
“啊……”夏青被他問的手一抖,枝頭白花落滿指間。
之后又是很久的沉默。
不過夏青覺得他氣應該消了,至少步伐放慢了點愿意等他了。
本以為過了迷障森林就是皇陵所在,沒想到瘴林之外是條大河。
河岸開滿了蘆花,白色的絮招搖像是靈幡。
大河一側是個城鎮,現如今被修士占了個遍。城中的修士多為散修,拿著拂塵羅盤,一口一個道友一派仙風道骨。
夏青神魂被傷,瘦弱又蒼白,跟隨樓觀雪出現在城鎮中時,幾乎所有人都上上下下把他打量個遍,視線古怪又曖昧。
“他們看我這眼神可真有意思。
”夏青嚼著花生:“簡直夢回楚國皇宮。”
樓觀雪沒說話。
夏青:“他們不會以為我是你帶的男寵吧。哦不,修真界好像不說男寵,叫爐鼎——”他點了點頭,自問自答:“所以我現在是個爐鼎?”
樓觀雪聞言意味不明嗤笑一聲,說:“你可真瞧得起你自己。”
“什麼叫我瞧得起自己,是他們都那麼認為。”
夏青吃兩口就回頭看一眼。
那些暗暗打量他們的人總是來不及收回視線,然后被他逮了個正著。
四目相對,氣氛頗為尷尬。
“他們是不是有病。我看起來像爐鼎嗎?”
樓觀雪淡淡說:“不像,你就差把貞節牌坊立頭頂了。”
夏青:“……”
牛批。
皇陵落座的地方名叫春商洞。
去春商洞只有一條水路,就是那條河。皇陵周圍都是毒瘴喬木叢生的森林,地勢陡峭,藏著無數危險的野獸,無法通行,想要進陵墓,只能坐船沿河往下。
修士們都不敢擅闖,在城中結盟,商討幾天才做好方針,決定結伴同行。
世上見過樓觀雪真面目的人極少,修士們只以為他是一個沒有門派但修為高深的散修,暗戳戳想著拉他入伙,不過礙于正主氣場太過于強大拒人千里,于是把目光打到了夏青身上。
夏青正在街邊跟老伯討價還價,打算以三文錢買兩串糖人。
一個早就蹲著他的微胖黃衣修士走出來,笑道:“這錢我來付吧。我對道友一見如故,想交個朋友。”
夏青咬著糖人,看他一眼點了點頭:“謝謝。”
黃衣修士堆出一臉和善笑意:“在下黃七,道友怎麼稱呼。”
“夏青。”
“夏道友哪里人士。”
“陵光。
”夏青心想,是陵光吧……不然就只能說蓬萊了。
黃七愣住,似乎沒想到他是陵光人。
陵光是十六州至尊至貴之地,千古繁華,磚頭砸下都能砸倒一個貴人。
黃七語氣稍微換了下,道:“沒想到道友竟是陵光人士。那同你一起的那位道友呢?”
夏青:“一樣。”
人家可是陵光珠玉呢。
黃七見他那麼好說話,心中大喜,繼續套話:“這樣啊,你們也是為了太后的旨意來的嗎?”
夏青:“嗯。”
黃七和善笑道:“道友要不要加入我們?春商洞地勢險惡,聽古籍說里面還養著鎮守皇陵的大蛇,人多一點安全些。到時候尋得寒月夫人的珠子,太后賞下的寶物我們可以平分。”
糖人的甜味漫開在舌尖,夏青發現這鎮上的糖人做的比其他地方都要好吃點,不拉絲又不結塊,一舔就化開,味道甜而不膩。
黃七見他不說話,心稍微提了下。
半晌,才聽那個灰袍少年慢吞吞道:“這個嘛,我得問問他,看他同不同意。”
黃七暗舒口氣:“當然當然,那就麻煩小友了。”
夏青之前答應結交也只是想探探口風。
這人送上門來,兩人各需所求,得到想要的信息,和和氣氣離開。
夏青本來還想再鎮子里逛逛的,結果被一個賣胭脂水粉的攤子給嚇跑了。
他視線落到了一瓶瓶擺一塊的桂花油上,老板娘馬上眉開眼笑:“仙人是要給家中的妻子買嗎,我這的桂花油選的都是上好的金桂!保證香味把你迷得找不到北!”
迷得找不到北……
靠。
夏青咯嘣咬碎糖人,差點連簽子都咬斷,僵硬地笑笑溜了。
算了吧,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聞到桂花油的香了。
他回去后跟樓觀雪說了黃七拉攏的事,本來以為陛下特立獨行會懶得搭理的,沒想到居然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