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鼓齊鳴,紫氣東來。男人跳樓之前似乎是真的看了他一眼,木訥的,僵硬的。
鋼筋水泥的樓房和這一晚的烈火相對應。記憶錯亂,仿佛開盤那日,街道也該輕輕飄著一首用葉子吹出的《靈薇》,紅紅火火喜氣洋洋。
山與海之間,老人的話依舊像暮鼓晨鐘,震耳發聵。
“苦海滔滔業孽自招。”
夏青閉上眼,陷入昏迷前他終于明白了關于自己的一切困擾。
怪不得他拿著東西總是忘了放下。
怪不得他會下意識安靜盯著人看。
太上忘情第一式,天地鴻蒙,第二式,眾生悲喜。那個不著調的老頭哼哼唧唧,教他的修行方法,就是自己去看,自己去領悟。
看一草一木,天地日月;看眾生百相,生老病死。
原來皆是修行。
第47章 入夜(一)
“那麼眾生悲喜之后呢?”
蓬萊霧遠, 長風遼闊。
海浪一陣一陣撞擊著礁石,揚起碎沫如珠。
老人拖著調子說:“之后就不是我能教你的了。”
“為什麼?”
“因為太上忘情的第三式,得靠你自己參悟。”
少年嚼著糖, 疑惑:“我自己?”
“對。”老人在釣魚:“那是你的聶聶。”
少年差點被口水嗆著:“……聶聶?什麼玩意啊還疊字,惡不惡心。”
老人瞥他一眼:“你自己說的詞, 你不知道意思?”
少年終于反應過來, 惱羞成怒:“就這麼一件小時候的破事,你們到底還要笑多久啊。”
老人哼哼兩聲:“想笑多久笑多久。”
夏青醒來的時候, 還是覺得不舒服。
靈魂猶如烈焰灼燒,可血液又是僵冷的。冰火兩重天之下他大腦一片空白,盯著前方發了很久的呆。
這是一間客棧,干凈明亮,陳設富貴。
外面吵吵鬧鬧, 估計地處繁華之所。
宋歸塵從通天海帶回來的只有阿難劍的劍魂,實體不知所蹤, 現今阿難劍魂匯入他掌心脈絡里,短暫沉睡。
夏青緩了緩痛苦, 垂眸看著自己的掌心, 每一條紋路之下都有寒光滲進血液里。他是沒想到, 恢復力量要經歷這樣神魂撕裂般的痛苦,而且后遺癥非常嚴重,估計得休息半個月以上。
村子最后毀在一場大火中,士兵都死了, 村民都死了。
他出劍, 卻誰也沒保住。
夏青現在大腦混沌, 只能想一些很簡單的事, 比如樓觀雪那一句“還喜歡看熱鬧嗎?”
——所以樓觀雪是知道的, 知道從士兵拿著刀劍闖進村開始,結局就只會是魚死網破。
那一整個村子都是無牽無掛的漂泊之人,極度的仇恨憤怒之下妖化是必然的。
窮途末路,同歸于盡。
可是他為什麼知道?
樓觀雪說神在蘇醒,神又在哪里。
靈犀呢?
靈犀沒有妖化,他怎麼辦。
薛扶光回來見到一切,又會是怎樣心情。
他太陽穴傳來尖銳的痛,夏青痛苦地彎下身去。
他繼承了修為,卻還是沒有恢復記憶。
這麼死去活來痛了一回后,夏青擦掉嘴邊的血,幽幽吐口氣,疲憊地閉上眼。
他現在什麼都做不了,他自身難保,跟著樓觀雪亡命天涯,處處殺機……
或許薛扶光提前回來能帶走靈犀。
不一會兒敲門聲響起,小二過來給他送吃的。夏青渾身上下都在痛,卻還是打算先吃點東西,下床喝了口湯,他發現小二呆在旁邊一直沒走,疑惑問道:“你們客棧難道還有守著客人吃完才能走的規矩?”
小二搖頭:“不是。
這是和您在一起那位公子交代的,說要守著您吃完。”
夏青:“?”
等吃到后面夏青知道原因了。
有一碗湯苦的他想吐,只是他礙于面子不愿在陌生人面前捏著脖子噴出來,默默咽了回去。
夏青喝完立刻給自己灌了一壺水,懷疑樓觀雪給他下了毒。
小二開始收拾桌面。
夏青左顧右看,問道:“他人呢,你知道去哪兒了嗎?”
小二說:“那位公子應該是打探消息去了。”
夏青一臉懵逼:“打探消息?”
小二一笑,說道:“嗯,我看二位的氣度,應該都是修士吧,現在天下修士來上京,不都是為梁國皇陵的事嗎?您的同伴應該就是去探聽皇陵的消息去了。”
“梁國皇陵?”
夏青更懵了。
他前段時間都呆在與世隔絕的村莊,消息封閉,根本不知道這半月外面都出了什麼事。修士在陵光他能理解,可是在上京又是怎麼一回事。
“你說說?”
小二道見他神情迷茫,是真不知,才小心翼翼道:“公子可知陵光燈宴上琉璃塔崩毀一事?”
夏青:“……知道。”
不僅知道,他還和始作俑者站在一座斷橋上目睹了一切。
小二說:“琉璃塔崩,攝政王死,陛下下落不明。如今浮屠塔內大妖蠢蠢欲動,民間各地鮫人又開始瘋魔,變成妖怪害人,可謂是天下大亂。好在大祭司說一切的源頭都是浮屠塔內大妖作亂,將大妖徹底誅滅,天下就能恢復太平。”
夏青:“可這跟上京又有什麼關系?”
小二收好盤子擦桌子道:“因為完成伏妖大陣有一枚很關鍵的珠子,就葬在上京梁國皇陵內。”
夏青愣怔:“珠子?”
小二:“嗯,公子可知寒月夫人?”
夏青:“知道。”這位傾了十二座城池的絕色美人,久聞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