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呃唔唔……”幼鮫被咬斷腿的地方還在流血,小鮫人蒼白地搖頭,似乎是想求饒,可是發出來的只有沙啞破碎的含糊字眼。眼淚啪嗒落下,手指痙攣抓著鐵籠,他太小了,不知道該怎麼辦。
而望進那雪衣人的眼眸,他發現除了恐懼之外居然還有一種深入血液靈魂的敬畏,以及……近乎虔誠的依賴。
外面烏云越擠越重,偶爾有閃電劈開天際,銀蛇般照破黑天。
然而驚蟄夜那道蠢蠢欲動的雷還是沒響起。
老太監在旁邊興奮得容色猙獰,他指揮旁人:“抓緊點,別讓這些賤畜打擾陛下雅興。”
說罷得意洋洋:“能死在陛下手里,你們祖祖輩輩都該燒高香了。”
有幼鮫嚇得尿褲子,侍衛瞬間暴跳如雷,沖過去猛地扇了好幾個巴掌:“孽畜!誰準你在這放肆的!”
夏青是魂體,他能觸物,可是別人用外物卻傷不了他,箭就穿在他腳邊。
他都不知道自己一個只鬼,為什麼也要面臨這種局面。
所以,樓觀雪,這一晚在干什麼呢。
……“我以為你對鮫人感興趣,想叫明天你親眼看看的。”
……“夏青,你猜引惡鬼上身的陣法要怎麼弄?”
樓觀雪修長的手指緩緩拉弓。
夏青愣住,心里忽然掠過一個念頭……他是可以救那個小鮫人的。
夏青怔怔地跪坐血泊里,看著殿中央那個雪衣黑發的少年。
是啊,他可以救下這個幼鮫的,甚至救下這一殿所有人。
只要他……只要他……
弓越拉越滿。
雪狼已經被饑餓沖昏了頭,龐大的身軀開始瘋狂撞鐵籠,撞得幼鮫搖搖欲墜。
幼鮫只能更加用力地抓住欄桿,卻也因此成為了一個動彈不得的靶子。
樓觀雪神色冷淡,一如高坐九天之上的神明,雪衣絕塵,面無表情。
“唔呃唔呃。”
幼鮫的手快要抓不住欄桿了,松手就會落入雪狼嘴里,被活生生咬斷頭撕成碎片。可如果不松手,他馬上就要被三支箭矢穿破腦顱。
老太監的眼因為鮮血而越發興奮,抬著頭。
所有侍衛也都跟著激動看戲,畢竟對他們來說,鮫人一族不過玩物。
被擒住的幼鮫蒼白如紙,丟棄魂魄般,看同伴的下場。
箭在弦上,千鈞一發。最后一刻——
“住手!”
夏青咬緊牙關,再也忍不住了。
他靈魂淌過摘星殿滿地的鮮血,胸腔是蓬勃的怒火,眼神好像恨不得把樓觀雪挫骨揚灰,整個人撲上去,直接去抓樓觀雪挽弓的手。
夏青已經是氣得神志不清了,可這一次他的手卻沒有穿過樓觀雪軀體,他抓住觸即冰涼的手腕。
“你——!”
在夏青豁然抬頭,錯愕的關口,樓觀雪已經笑起來了。
下一秒,夏青感覺天旋地轉,自己被什麼東西往前吸。靈魂入體的瞬間,像是活生生撞在地上。
四肢百骸的痛苦襲擊入腦,撕裂靈魂,如影隨形,仿佛已經伴隨了這具身體好多年。
太痛了。
痛得夏青手臂脫力,弓箭直接掉在地上。
他神情扭曲,半跪下來。
“陛、陛下?!”老太監都顧不得看戲了,驚慌喊出聲。
人群涌動,各種驚呼入耳,卻嘈雜不堪。
夏青痛得眼睛充血,半跪地上只能看到一角縹緲雪白的衣袍。
是樓觀雪以魂體狀態站在旁邊,唇角噙笑,垂眸看著他。
“陛下——陛下——”
夏青眥目欲裂,大腦像是要炸開,卻還是知道自己要什麼,厲聲說:“把他救下來!”
“什、什麼?”
太監嚇得屁滾尿流。
夏青伸出手,指著那鐵籠上方的鮫人,顫聲道:“把他救下來,把他們都放了,然后滾!都給我滾!”
樓觀雪平日在楚國積威久矣,太監得到他的命令,馬不停蹄去招呼人救那幼鮫。
頃刻之間宮殿內亂成一鍋粥。
有雪狼的怒吼,有鮫人的哭泣,有太監尖聲的吩咐,和侍衛們各種慌亂的步伐。
好痛啊,太痛了。所以樓觀雪這具身體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嗎。
病入膏肓。
真他媽是病入膏肓。
汗水流入眼睛,不知道有沒有痛出眼淚。
夏青跪坐地上,雙手撐在血泊里。
耳邊亂糟糟,他什麼都聽不清。
罡風帶著微涼的雨絲,貼著地面吹過來,檐角的青銅鈴不斷震動,叮鈴鈴、叮鈴鈴。
與此同時,夏青聽到了樓觀雪低低的笑聲。起先很輕,后面越來越放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冰冷遙遠,詭異瘋狂。
轟隆!摘星殿外春雷乍動!
埋伏很久、藏在黑云深處的驚蟄那道雷終于落下。
很悶、卻很響。
萬物冬眠醒來,百蟲相繼出洞。
天地淅淅瀝瀝下起了大雨,仿佛要洗刷所有的悶熱、燥郁。
夏青痛得蜷曲身體。
視線迷離中仿佛見浮屠塔紅光大盛,照的十里竹林恍如妖邪之境。
作者有話要說: 真瘋批,不過先別罵攻!!!有原因的!!!就算是瘋批我也不會寫成變態殺人狂。樓觀雪可以說是鮫族的唯一信仰和救贖了。
我不是為了暴君而寫暴君的,樓觀雪本身也討厭血和殺戮。鮫族的生死是另一種輪回設定,樓是知道的,當然他道德感也挺薄弱的【不過這里他只是為逼夏青上身,沒殺】樓和鮫族的羈絆賊他媽復雜,幾乎是全文最大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