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算起來,他在勒托的時間比在前線的時間要長。明明進遠征軍前,一日日都是在勒托過的,但比起來,他卻更喜歡待在前線。
雖然那里除了硬板床就是吃到膩味的罐頭營養膏,從舷窗望出去,只有黑漆漆的宇宙和遙遠的恒星,偶爾落到地面,行星也多半荒僻。再加上時不時的敵襲,沒個規律的宇宙風暴……
但陸封寒還是很喜歡那里。
他現在有些明白了,他老子陸鈞,當年為什麼在星艦一漂就是一兩年不回家,追著海盜打時,偶爾連通訊,從不見疲態,反而眼里都是神采。
原來他和他老子一樣,都是徹徹底底的叢林動物。
可是,他若是要走——
人是能輕輕松松擄走,但看小嬌氣的做派,真跟他到了前線,不說吃不吃得慣,單是硬板床睡一晚,肯定就要拉著他說身上哪兒哪兒都疼。
想到這里,陸封寒驚覺,他第一軍校榮譽畢業生、遠征軍總指揮,竟然在堂而皇之地想著怎麼擄人?
敲門聲傳過來。
不輕不重,正好三聲。
這棟房子里一共就兩個人,陸封寒不用猜都知道,來敲門的必定是剛剛他想擄的那個。
下床打開門,看清站在門口的祈言,陸封寒挑眉:“這是怎麼了?”
問是這麼問,卻往旁邊退了一步,讓祈言進來。
祈言裹著黑色睡袍,懷里抱著一個自己睡慣了的枕頭,回答陸封寒的問題:“我睡不著。”
視線從他清瘦白皙的腳踝上一晃而過,陸封寒接過話:“所以想跟我睡?”
“嗯。”
“來吧。”陸封寒伸手拎過他的枕頭,指下觸感軟滑,心想,連枕頭摸著都像捏著一團云。
他把枕頭往床上一放,又問:“跟我睡就能睡著了?”
這句話問出來,腦子里率先浮現的,就是第一次跟祈言見面后,他防備著假裝睡著,沒過多久,祈言蜷縮在他旁邊,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枕頭被拿走了,祈言空著手,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好在陸封寒沒有追問,徑自躺回床上,又用下巴指了指旁邊空著的一半:“不上來?”
祈言依言上了床。
關了燈,室內暗下來,窗外風聲雨聲沒有停歇的跡象。
跟楓丹一號上的單人床不一樣,兩個人現在睡的床,一人占一邊,中間還空出了半個人的位置。
祈言嗅著鼻尖陸封寒的氣息,被記憶激起的心緒終于安了下來。
陸封寒閉上眼,習慣性地將今天看的新聞抽絲剝繭地在腦子里理了一遍,這時,窗外又傳來一聲雷響,轟隆聲令窗戶都隨之一震。
與此同時,他敏感地察覺到,祈言的呼吸緊繃,在雷聲消失后,才又松弛下來。
半夜抱著枕頭過來,陸封寒猜測,這是……怕打雷?所以才過來敲門,跟他一起睡?
像極了小動物,遇到害怕的東西,就會立刻到自認為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陸封寒夜視能力極佳,能看見祈言手松松攥著床單,天邊隱有雷聲,便五指收緊,將床單都攥出了褶皺。
在下一聲驚雷傳來的同時,陸封寒側過身,溫熱的手掌掩在祈言耳上,有幾分無奈地低聲安撫:“好了,我在,不怕了。”
第二十六章
等人睡著了, 陸封寒又不著邊際地開始想,這麼怕打雷,以前的雷雨夜是怎麼過的?戴靜音耳塞?
不一定。
祈言曾說自己因為記憶太好, 難過的事害怕的事都不會忘記。如果是以前發生過什麼,才導致的害怕, 那就算戴了靜音耳塞, 認知中,依然清楚外面是在打雷下雨。
看著蜷縮在自己的陰影下, 乖乖由自己捂著耳朵的祈言,陸封寒心下輕嘖——
小可憐。
一晚上,顧著旁邊躺著的人,陸封寒睡得不沉,第二天早上醒時, 發現祈言又和上次一樣鉆進了他懷里,左手還松松攥著他的衣服。
陸封寒不由懷疑自己十年養成的警戒心都喂了狗——根本不知道祈言是什麼時候貼過來的。
他生物鐘一向精準,這時候該起床做體能訓練, 只是陸封寒輕輕一動,祈言就像有感覺一般, 收緊了攥著他衣服的手指。
陸封寒不信邪, 放慢了動作準備起身,結果一動, 祈言展平的眉也皺了起來。
只好重新躺下, 將手臂枕在腦后,陸封寒心里思忖, 一天不練……也耽擱不了什麼。
一天而已。
放棄了每天起床晨練的堅持,陸封寒重新閉上眼睛,睡覺。
祈言難得在雷雨夜睡了一個完整的覺, 甚至連夢也沒有做。只是醒來時看見身邊的陸封寒,祈言難得怔住:“你——”
陸封寒先一步打斷他的話:“某人抓著我的衣服不松手,導致我不得不放棄了今天的晨練計劃,要不要賠?”
祈言才醒,腦子還沒完全清楚,順著陸封寒的話:“要賠。”
伸手拭過祈言眼角的濕痕,陸封寒問他:“怎麼賠?”
祈言被問住了。
他沒有經驗。
陸封寒見他一雙清清澈澈的眼看著自己,黑色睡袍將皮膚襯得玉色一樣,不由伸手捏在他的臉頰,怕留印子,沒敢用力,只輕輕捏著,幾秒就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