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開門,下一秒,他就看見,祈言穿一件寬松的白色真絲睡袍,站在對面的臥室門前,手還維持著握杯的姿勢,而腳下,濺落了不少晶瑩細碎的水杯殘片。
祈言赤著腳,光裸的小腿上有一道細小的血口,紅的仿佛玉白的瓷器上,精心描摹的一點濃郁朱砂。
端不穩水杯這樣的情況,放在陸封寒的下屬身上,能被嘲笑五十年。但祈言沒端穩,陸封寒卻覺得,毫不奇怪。
只是,有點反常。
這一次,祈言沒有讓他包扎傷口,而是問:“今天幾號?”
像是在確認什麼。
陸封寒直覺祈言的狀態有點不對勁,謹慎地依言回答:“星歷216年,八月十七號。怎麼了?”
祈言搖了搖頭。
想,他剛剛果然是自己嚇自己。
沒有混淆現實,他認為的日期是正確的。
掃了眼地上鋪開的透明碎片以及一灘水漬,祈言似乎隨口道:“我剛剛去廚房倒水,見你在樓下看新聞。”
陸封寒探究地看著祈言:“我剛剛沒有下樓。”
祈言一怔。
思索后,他很快又得出答案:“我記錯了,你剛剛一直在臥室里。”
陸封寒目光劃過祈言陡然蒼白的臉,以及垂在身側、一直顫抖著的指尖,壓下心里浮出的疑惑,上前一步,“水灑了?”
祈言點點頭:“嗯,水灑了。”
陸封寒吩咐:“站著別動。”接著,他伸手,兩下將赤著雙腳的祈言打橫抱起來,邁過一地碎渣,順便解釋了一句:“會扎傷你的腳。”
突然的懸空,令祈言下意識地拽住陸封寒肩部的衣料,他的聲音有些輕:“你可以幫我倒杯水嗎,”停了停,“我現在需要……吃藥。”
把人放到床面上,陸封寒下樓幫祈言重新倒了一杯水。
因為沒有家務機器人,他親自收拾干凈地上的水漬和碎片。
等收拾完,祈言已經把花花綠綠的幾片藥吃完了,杯子里還剩下半杯水,被他放在一邊。
陸封寒沒有追問祈言,到底吃了什麼藥生了什麼病,只道:“你睡覺,我過去了。”
過去,指的是回對面的房間。
祈言反應慢了幾秒,他沒什麼精神,看著陸封寒:“合約上說,你保護我的安全,無論何時,無論何地。”
陸封寒倚著墻:“所以?”
尾音稍稍上揚。
祈言指指床空出來的另一側:“你坐在這里,直到我睡著。”
陸封寒邁開利落的長腿,按著祈言的要求,坐到了床上。
純白色的床面因為多了一個人的重量,微微下陷。
而祈言很輕很慢地吸了吸氣。
一直顫抖的指尖終于徐徐鎮靜下來。
緩慢朝陸封寒所在的方向挪了兩寸,仿佛找到了一個適當的距離,祈言屈起膝蓋,整個人蜷縮起來,閉上了眼睛。
一個小時后,確定人已經睡著了,陸封寒拿了愈合凝膠,重新站回床邊,俯身將凝膠涂在了祈言小腿的傷口上。
血早已止住。
只留下一條明顯的線。
他猶豫幾瞬,最后還是在祈言小腿上纏了兩圈繃帶,順手打了一個標標準準的蝴蝶結。
陸封寒這番動作下來,祈言也沒醒,甚至戒心全無,半點動靜也沒有。
收走水杯,以及空了的拇指大小的藥瓶,陸封寒目光落在祈言纏著繃帶的細白小腿上。
輕“嘖”——
小嬌氣。
第八章
陸封寒離開不久,似乎察覺到籠罩在身體周圍的氣息消失了,祈言的眉緊緊皺著,幾聲急促的呼吸后,睜開了眼睛。
朝床的另一側看過去,人已經走了。
手撐著坐起身,柔軟的睡袍隨著動作輕輕貼在他身上,顯出清瘦線條。祈言摸了摸小腿,指尖觸到一段粗糙的質感。調出個人終端的亮光,他看見自己的小腿上纏了一圈繃帶,繃帶收尾的地方,還被打成了一個小蝴蝶結。
小心地在蝴蝶結上碰了碰,又碰了碰,祈言才意猶未盡地收回手。
呆坐了一會兒,祈言慢慢朝床的另一側挪了挪,最后躺在了陸封寒剛剛坐過的地方,有些病態地蹭過枕頭上殘存的一縷溫度,同時點按個人終端,撥了一段通訊。
室內很暗,窗外有一點光線透進來,讓家具顯出了隱約的輪廓。個人終端藍色的熒光微亮,映在祈言臉上,將他的膚色襯得比平時更為蒼白。
很快,通訊成功連接,對面傳出一道和藹的女聲:“祈言?”
通訊界面上,線路與聯系人提示“加密”。
祈言已經恢復了冷靜,他開口道:“一小時前,我再次出現了混淆現實的情況。”
對面的女聲詢問:“在此之前,即你回到勒托至今,發生過幾次?”
目光落在空氣中的某一點上,祈言仔細回憶,神情有些迷茫,最后得出結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混淆過幾次。”
“不要著急,你可以告訴我這一次的具體情況嗎?”
“做完心理測量表后,我下了樓,經過客廳,去廚房倒水。回到門口時,我收到了你的回復,之后,水杯落在了地上,陸封寒從對面的臥室開門出來,我問他今天是幾號,他回答了我。”祈言按順序敘述完,聲音輕了輕,“我所以為的日期確實是正確的。
”
“那不正確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