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葛生自己琢磨了半天,把柴束薪寥寥幾句話咂摸出了五六種滋味,還品出了點愛上層樓、欲說還休的意猶未盡。
他們真是太他媽的了解對方了。木葛生心想。柴束薪不過幾句話,就讓他從一腔憂思變得沒話可說,甚至有點豁然通透,整個過程自產自銷,十分獨立。
也就只有他能從柴束薪幾句話中聽出這麼多意思,也就只有柴束薪能用幾句話就讓他心無旁騖。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木葛生突然覺得有點好笑,像個傻子似的樂了起來,心中感到無比的喜樂釋然,接著低下頭,親了對方一口。
他順勢躺下,將身上的薄毯分了一半給柴束薪,十分滿足地閉上眼,輕聲道。
“這叫生死同衾。”
此便足矣。木葛生心想。
夫復何求?
第78章
次日清晨,烏畢有回到城隍廟,卻發現廂房里空空蕩蕩,木葛生和柴束薪不知去了什麼地方。
廚房也沒生火,顯然兩人不是離開一時半刻。
他在灶臺下發現了一張紙條,亂七八糟地寫著兩行字,一看就是木葛生的手筆。
度蜜月去了,勿念。
明明是來蹭早飯的,卻被塞了一嘴狗糧。
烏畢有站在原地,看著手中的紙條,臉色像打翻的醬油,感到一陣五味雜陳的胃痛。
木葛生說是度蜜月,不過嘴上花花,其實是和柴束薪去了蜃樓。
蜃樓原先的入口已經報廢,柴束薪出來之前重新打了一個通道,勉強連接人間和水天之境。通道十分不穩定,仿佛建在滾筒洗衣機里,到處都在晃,時常發生震動和坍塌,雖然有柴束薪開路,一路走的還是十分艱難。
木葛生最后是被扶出來的,他沒聽柴束薪的話,提前吃了早飯,整個胃里翻江倒海,感覺自己走個路走出了暈車的效果。
木小司令當年能拆房能扛槍,叼著干糧炸坦克,死人身上刨吃的,大風大浪過去依舊生龍活虎。現在吃個早飯都能反胃,著實讓他生出了點廉頗老矣的滄桑感。
木葛生懷疑了一會兒人生,覺得自己最近也沒干什麼消耗過巨的事,他在回憶里挑挑揀揀,最后勉強拎出個理由,拿去問柴束薪。
“我是不是腎虛?”木葛生真誠道。
柴束薪被他這不拘小節的問法噎住了,半晌沒說話。
朱家全族都搬到了水天之境搶修,如今勉強撐出個架子,大雨停止,狂潮退去,海面上露出一塊高地,是個不大不小的島嶼,塌得雞零狗碎的蜃樓如今就立在高地上。
一群朱紅大鳥飛來飛去,漫天雞毛,像個超大型水禽館。
木葛生瞇著眼睛看向半空,一只朱雀正銜了玉石補窟窿,朱家是神獸后裔,真身大都燦爛優美,但愛吃之心人皆有之,比如頭頂的這位仁兄,看赤羽色澤大概是朱飲宵的哪位叔伯,像個大肚燈籠,體態肥美又喜慶。
木葛生看著對方呼哧呼哧飛了一半,大概是撲騰不動了,嘴里的玉石一個沒叼穩,噗通掉進了海里。
“精衛填海。”木葛生評價道:“中年發福版的。”
他這句精衛填海一語雙關,蜃樓的修復絕非易事,某種程度而言,確實與移山填海無異。
如今墨家傳承已斷,只有朱家能接手這一浩大的工程。
可以預測的是,至少百年內,人間不會再有朱雀現世了。
當然,不排除朱飲宵這個現眼的會偷溜出去。
說曹操曹操到,朱飲宵不知從島上哪個犄角旮旯冒了出來,沖向木葛生。
“老四——!”
他像是剛在哪個泥坑里滾過,身上還滴著水,木葛生一看,立刻把柴束薪推到自己面前,朱飲宵不得不剎車收步,小媳婦似的一路小跑。
“哥,你們來啦。”
柴束薪嗯了一聲,淡淡道:“我們都沒事,一切安好。”
朱飲宵頓時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從蜃樓事發后,朱飲宵一直待在水天之境,從搶救安頓到召集全族,如今算是勉強維持住了局面。這里收不到信號,他和外界也聯系不上,幾天來夙興夜寐,就等著柴束薪的這句平安。
木葛生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通,“你這是干什麼去了?怎麼搞得一身泥?”
“去海里撈蜃樓被沖走的東西。”朱飲宵吐出一口水,“剛才一個猛子扎的太深,栽到泥里去了。”
朱雀屬火,大都不喜水,朱飲宵也不知道怎麼長的,從小就沒這個忌諱。
可能是在銀杏書齋眾人的荼毒下畸形發展,小雜毛雞各方面都長得有點歪,明明是朱雀,當年還得過禽流感。
木葛生伸出一只手,在朱飲宵身上為數不多的干凈地方拍了拍,“辛苦了,老五。”
“去把自己收拾干凈,我有話跟你說。”
平時的騷話不算,木葛生并不怎麼正經夸獎人,難得吐一回象牙,跟他說辛苦了。朱飲宵聽得心花怒放,屁顛屁顛地走了。
片刻后換了一身干凈衣服回來,等著他家老四給他發大紅花。
木葛生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點了點頭,從柴束薪身后繞出來,開門見山道:“你哥什麼都招了,你是從犯,組織決定寬大處理,上刀山還是下油鍋,你自己選一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