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兵暴|亂,諸子傷亡慘重,為了救松問童和烏子虛,他不得不起卦卜算國運,這才在蓬萊求到了藥。
那他自己呢?是誰救的他?老二老三重傷至此,他又是怎麼安然無恙的?
城墻倒塌時他護住柴束薪,那時他已經抱了死志,高墻傾塌,那麼重的傷,很難活下來。
可他卻在蓬萊平安醒來。
木葛生想起自己當年醒來后,畫不成對他說的話——
我之前說過,有時輕狂的代價并非只是淺薄血淚,與天爭命,你要做好準備。
當局者迷,你知之甚少。
當初他就覺得對方在暗示什麼,他想了許久。那時他身邊只有柴束薪一人,而且臉色非常蒼白,他一直以為是柴束薪為了救他做了什麼。
但柴束薪自己否認了。
而后來他賭命算國運,因此以為畫不成指的代價是自己的命。如今看來卻遠不止如此。
我他媽當初就不該信他。木葛生心道。
他知道藥家傳承中有以命換命的禁術,他也以為柴束薪是用了這個辦法將遭受天罰的自己復活的,但如今看來遠非如此——他媽的這家伙很可能在自己算國運之前就換過命。
或者說他已經死過不止一次了,城破之后他就死了,而柴束薪把他的命換了回來。
藥家的續命之術是禁忌,城破之后柴束薪也有傷在身,必然無法支撐完整個儀式——毫無疑問,烏孽幫了他。
而這大概就是太歲真正的死因。
也是為什麼柴束薪會有烏孽的血滴子。
木葛生突然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知道柴束薪一直瞞著他一些東西,但他不知道那些沉默背后,是何等深重的往事。
然而思緒開了閘,各種各樣的片段如洪水般傾瀉而出,柴束薪既然早在算國運之前就幫他續過命,那麼更早以前呢?
木葛生想到自己在多年前做過的那個夢。
夢中紙錢如雪,他聽到了祭歌聲。
他一直以為那是天算子的預知夢,暗示著不久之后的陰兵暴動,但其中白衣人的唱詞,又和城西關的敲梆人有所不同。
魂兮歸來——
太歲烏孽消耗五百年修為,方才轉移陰兵之禍,那夜他在陰陽梯中遭逢陰兵,本該必死無疑,卻在短短七天后醒來。
醒來時烏孽劃船送他,那時她便說過:你前些日子大戰陰兵,險險關上了陰陽梯,但是雙方差距太大,你自不量力,最終重傷而死。
……藥家那小子親自給你治的傷,剛剛有所好轉,否則你怕是一年半載都下不了床。
回憶排山倒海,往事傾覆如洪。
藥家雖傳承有續命之術,但不是誰都能用的,更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柴束薪為他續了這麼多次命,恐怕自身壽數也所剩無幾。
我真不是個東西。木葛生心想。
他不敢去想當初柴束薪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看他卜算國運,那一夜他和柴束薪道別,對方難得失控,有什麼東西呼之而出,但還是被生生摁下。
柴束薪明白,就算告訴他真相,木葛生還是會用命去換松問童和烏子虛的生機,多說無益,只不過讓他死的不得安寧。
木葛生難得恍惚,他的大腦依然在飛速運轉,心神卻早已停滯。
媽的,我欠他的太多了,就算把四十九枚山鬼花錢都找齊了也不夠還。
難怪柴束薪要把書簿交給松問童保管,難怪烏子虛抓住柴束薪的手腕就變了臉色,難怪松問童掉頭就走。
他這是在交代后事。
木葛生難得遇到想不通的事——如果這些嘔心瀝血的付出發生在如今,他并會不意外,畢竟幾十年的日夜相伴,兩人之間的關系早已不是一句兄弟或者家人能夠簡單概括,那更像一種生死契闊的緣分,雙方都是彼此唯一能夠交付的人。
但是倒推幾十年,他和柴束薪不過是朋友,最多算半個知己,對方何以付出至此?
慢著。木葛生猛地意識到了不對,這人接下來要去哪?
柴束薪自己都壽數無多,又是怎麼再次把他從鬼門關拖回來的?
幻境中的場景飛速變換,只見柴束薪離開蓬萊,一路向南,最后回到了古城。
古城早已淪陷,這人回來做什麼?葉落歸根嗎?
深夜無星無月,街上一片黯淡,柴束薪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一處路口。
四周景象木葛生熟的不能再熟,他看著柴束薪的背影,突然有了一個瘋狂至極的猜測。
只見對方從懷中取出一枚鮮紅的珠子,正是太歲烏孽的血滴子,他交給烏子虛一整串,卻自己留了一顆。
血滴子被放在岔路正中,柴束薪咬破手指,往珠子上滴了一滴血,又在四周畫了一個極為復雜的陣圖。
剎那間平地風起,空間裂開一個深不見底的縫隙,陰風怒號,彌漫著難以形容的腥氣。
這人居然再次打開了陰陽梯。
木葛生突然疾步向前,想要抓住對方,然而他的手只觸碰到了一團虛影。
他眼睜睜地看著柴束薪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