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非常強大的幻境,一切有如真實,卻又如云煙轉瞬即逝。
“我只從師父那里聽說過師祖。”木葛生吐出瓜子皮,道:“師祖原本是個沙門,據說頗有天算一脈的風骨。”
柴束薪:“四大皆空?”
木葛生:“是坑蒙拐騙。”
畫不成神色有些意外,“你遇到了天算子?”
雖然同為七家之人,但他們只是普通門生,平素很難見到諸子真容。
“是,這還要從我當年剛剛下山時說起。”莫傾杯點了點頭,“那是百年前的事了,我下山后到一家茶館喝茶,有個小沙彌沿街化緣,我給了他一盒青團。”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身份,掏出一枚樣式很奇怪的銅幣,說相逢即是有緣,要給我算一卦。”
“得天算子一卦,是你的機緣。”畫不成認真道:“卦象如何?”
“我看倒沒什麼機緣,那小和尚走一路算了一路,看見個有錢的就湊上去說恭喜發財。鸚鵡都沒他會說吉祥話。”莫傾杯撓了撓頭,“他就說了八個字——仙人入世,無憂百年。”
幻境中只會出現施術者想要的內容,木葛生二人并沒有看到這一段過往,“是了。”木葛生道:“師父下山至今,已有百年。”
柴束薪:“什麼意思?”
“以天算一脈說一半留一半的德行,后面肯定沒好話。”木葛生道:“也就是說,百年之后,變數生。”
畫不成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微微皺眉,“無憂百年,而百年后,你又遇到了天算子,這次他說了什麼?”
“你確定要聽?”
“還有你不敢說的?”
“得。”莫傾杯晃著酒壺,道:“他問我,要不要拜入天算門下。”
畫不成半晌無言,許久才開口:“我知道你天賦異稟,但著實沒有想到,天算子連你這樣的也看得上。
”
莫傾杯:“……你這回答也是我著實沒有想到的。”
“那你有什麼打算?”畫不成道:“你拒絕了?”
“難不成我該同意嗎?”
“天算子為諸子之首,這麼做必然有他的道理。”畫不成抽絲剝繭地分析利弊,“而且天算一脈好像至今沒有收徒,你去了就是大弟子,將來很可能繼承天算子之位……”
木葛生:“說真的,我一開始以為畫不成肯定會讓師父拒絕師祖。”
柴束薪:“我也沒想到先生對蓬萊居然這麼長情。”
等畫不成終于說完,莫傾杯道:“我總覺得我要按你說的做,就是踹了親娘認后娘,只為繼承萬貫家財的不孝子。”
“你如今在蓬萊也是不思進取的孽徒。”畫不成對答如流:“債多不壓身,藝高人膽大。”
“好家伙,我師父要是聽見這話準得被氣死。”
“沒那麼夸張,當年師叔經常和我師尊吵架,頂多氣得多吃三碗飯。”
莫傾杯嘖嘖兩聲,仰頭灌酒,“總之我沒答應,天算子就問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我說打算去宮里混幾天。”
“天算子怎麼說?”
“他說京城的驢打滾好吃,還給了我一個寺廟地址,讓我多捐善款,他和那里的住持很熟。”
畫不成思考了一下,道:“天算子和我想象中有點差別。”
“相信我,不是有點差別,是天差地別。”莫傾杯摸出一枚銅錢,“他還送了我這個,說是信物,有事可以拿這個找他。”
那是一枚山鬼花錢。
“哈。”木葛生笑得幸災樂禍。
柴束薪:“怎麼了?”
“我笑現在的師父還是太嫩。”木葛生搖頭晃腦,“他已經是天算門下的人了,跑不了。”
“為何?”
“根據天算一脈的規矩,只要收下對方親賜的山鬼花錢,就等于正式拜入門下。
”木葛生道:“你別這麼看著我,真的,我沒騙你,就這麼兒戲。”
“我當年就是為了找個倒霉鬼坑點錢買串冰糖葫蘆,就這麼被師父騙進了銀杏書齋。”
莫傾杯臨走前,將山鬼花錢交給了畫不成,代為保管。
“我手里存不住錢,說不定哪天就把它送進了當鋪。”他甩著酒壺,“畢竟是天算子的東西,放在你這里也安全。”
云海散去,兩人走進船塢,船塢旁有一座涼亭,亭邊種了一株柳樹,畫不成道:“我就不折柳送你了,今年天寒,這株雪柳險些沒凍死,再薅就真禿了。”
“那就免了吧。”莫傾杯道:“我估計明年一年都會在京城,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
每逢莫傾杯大寒回山,都會捎帶一堆有的沒的零碎玩意兒,從當季的冬茶到江南糕點,塞北的美酒和西域香料,每年他都跨越大江南北,然后帶回一整個人間。
畫不成很少要他帶什麼東西,偶爾拜托他搜集一些失傳的古籍和劍譜,然而這次他想了想,道:“那就拜托你帶點吃的回來吧。”
莫傾杯奇了:“什麼吃的?”
“天算子說的那個,京城很好吃的驢打滾。”畫不成頓了頓,補充道:“多帶點。”
木葛生嘖嘖道:“這粉絲濾鏡,得有一萬米厚。”
柴束薪:“畫不成未必是天算子的粉絲。”
木葛生:“這難道不像為了愛豆刷單買買買嗎?一發安利入魂。”
柴束薪:“……好吧,我不否認。”
這次莫傾杯下山離去時并非孤身一人,而是騎走了一只白鶴。
白鶴銜信,這一年他開始給畫不成捎去許多消息。
八股文越來越難寫了,不過好歹還是搞到了狀元,靠著自己給自己裝孫子成功謀到一個肥缺,可惜肥缺不在京城,外調到了廣東,但是驢打滾還是會有的,他托人在京城買了家點心鋪子,百年老字號,專做驢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