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齋主將輪椅轉向水畔,嘆道:“他這一次實在是胡來,若非有山鬼花錢傍身,我只怕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柴束薪深深鞠躬。
“我不是怪罪你,白玉噎這味藥,葛生幾年前就動過找它的心思,當初是想要治好我的腿,但白玉噎雖可治萬疾,卻不適于我的癥狀。”銀杏齋主笑了笑:“不過和柴氏大小姐應該是對癥的,陳年舊疾,治愈非一日之功,還需韜光慢養。”
柴束薪應下:“先生苦心,學生謹記。”
“罷了,柴小姐沉疴得愈,你也算解開一樁心結。這幾日就過過少年人的日子吧,他們幾個都被我拘在了書齋,你也留下住一些時日,同是諸子七家后繼之人,少年光陰難得。”
“是。”
“這麼說來,你們雖同窗求學,相處卻是不多。”銀杏齋主看著柴束薪,起了興致:“對他們有什麼看法?”
柴束薪沉思片刻,緩緩道:“墨子松問童,性情中人,有勇而有能;無常子烏子虛,精思熟慮,溫潤而有風骨;此二人為兩家家主,皆年少有為,且重情重義。”
“此話甚妙。”銀杏齋主聽得笑了:“其余三人,眷生你只有幾面之緣,頗為生疏,飲宵年紀太小,不易評判,剩余一名葛生,莫說你難下斷論,我也覺得我這徒弟一言難盡。”
“對于木葛生,學生一開始確實不善相處,覺得并非同路。”柴束薪道:“但日久見人心,近來相處,所經之事頗多,雖不好妄下評斷,但有一言,學生可說。”
“講。”
柴束薪直起身,看著銀杏齋主,道:“赤子之心。”
知世故卻不世故,歷圓滑而彌天真。
有風鳴廊,天算子微微一笑。
“善。”
縱觀銀杏書齋眾人,柴束薪一雙手懸壺濟世、松問童一柄刀戰無不勝、烏子虛一把嗓子顛倒眾生。唯獨木葛生四六不著,整日游手好閑不求上進,若真要評判,大概也只能落得一聲“混賬”。
但少年混賬,大抵是算不上什麼的,多少不羈輕狂,也不過一句“少年郎”。
年歲總對少年慷慨賒賬。
少年模樣,合該醉臥于春光。
柴束薪走出長廊,來到書齋前院,陽光似水,暖意如注。
“三九天!”木葛生抱著朱飲宵,興沖沖從院子另一側跑了過來,大老遠就朝他吆喝:“我就知道你來了!我在小廚房看見了一品鍋,是不是你帶過來的?”
“嗯。”
“太好了。”木葛生眉飛色舞,“剛好老二今天罰跪沒飯吃,我們端著鍋到香堂吃去,饞死他,哈哈哈哈……”
朱飲宵似乎很喜歡柴束薪,伸著手要他抱,柴束薪將人接到懷里,笑了笑。
“好。”
木葛生頓時愣住,半晌才道:“我沒看錯吧……你剛剛是笑了?”
柴束薪沒說話,抱著朱飲宵往前走,木葛生震驚之余回神,不折不撓地鬧了他一路,“你是不是笑了?是不是笑了?別不說話呀,三九天你長得這麼好看,再笑一個看看?”
烏子虛從書房探出頭,“柴兄難得一笑,老四你就放過人家吧。”
松問童正要去罰跪,聞言冷哼:“老三你別想了,他最擅蹬鼻子上臉,給三分顏色就開染坊。”
“這倒是。”烏子虛無奈一笑:“不過話說回來,既然柴兄笑了,冰消雪融,三九天這個稱呼也是時候改改了。老四,你說呢?”
“非也,我這名字起的可是大有來歷。”木葛生背著手走在柴束薪背后,揚聲道:“那日燈下初逢藥家公子,只覺冰質玉相,眼中霜雪。
”
他語帶笑意,用的是評彈里幽情深深的婉轉調子,眼尖地看見身前人紅起來的耳廓。
“面冷心不寒,人似紅梅艷。”
“故名三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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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知世故卻不世故,歷圓滑而彌天真——鬼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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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山鬼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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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安平是被人拍醒的。
正是課間,班里人聲鼎沸,“學委你最近可真能睡,一趴就是好幾節課,要不是我掩護打的好,你早被老班請去喝茶了。”同桌將一摞卷子遞給他,“今天下午發的各科作業,明天交。”
“多謝多謝。”安平揉了揉眼,慢慢適應著身邊的嘈雜,如今他已經對做夢很習慣了,但乍然之間百年變換,多少還是會有些脫序感。
不過照木葛生的話來說,他的情況已經算是相當不錯,大夢方醒后物是人非,有的人許久都緩不過來。
“欸對了,那個誰來了。”同桌拿胳膊戳了戳他,朝身后努努嘴,“下午四點多才來,這會兒出去接水去了。”
安平知道他說的是誰,打著呵欠道:“木葛生有名有姓,你干嗎老叫他那個誰?”
最近木葛生來上課的次數可謂頻繁,三天兩頭就往學校跑,來了也不干什麼,在最后一排睡的昏天黑地,偶爾和女生聊聊天,收幾封情書,專等放學蹭安平的飯。
“那可是校霸。”同桌一臉理所當然,“學委你有本事把他收為小弟,當然不覺得什麼,但我就一普通學渣,不懂你們富二代的快樂。”
安平已經放棄解釋了,但還是堅持道:“他不是我小弟。”
“不是你小弟天天請你吃飯?”
安平:你這個句子的主賓需要換一換。
他近來和木葛生走的近,在學校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風波,高中生課余生活不多,一點八卦能從頭扒到尾添油加醋再翻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