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正中開了一張麻將桌,周圍坐滿鶯鶯燕燕,任誰看了都會以為這是富家少爺一擲千金的闊氣,然而眾人對話卻完全兩樣,“小童兒最近長高了不少啊,有沒有按時吃飯?”
“一頓不少,趙姨放心。”
“小童兒上次送我的那支簪子倒是別致,她們都看著眼饞,不知是在哪買的?”
“自己做的,姑姑們若喜歡,我再多打幾副便是。”
“童童有沒有用胭脂鋪子新出的雪花膏?”
“用了,太油,不過冬天倒合適,三姐可以買來試試。”
“童哥哥,你看我這指甲做的如何?”
“這花色你用著太艷了,待會兒給你畫個新的。”
“還有我還有我……”
松問童坐在麻將桌下首,花叢之中對答如流,神色卻并不狎昵。安平曾聽木葛生說過,松問童是天生的人生贏家,當年先代墨子與花魁成親,滿樓上下皆大歡喜,始終惦念著當年緣分。后來墨子不會帶孩子,被眾人搶著養,五歲之前松問童是在脂粉堆里泡大的,如今來關山月等于探親,滿屋子都是他姐姐妹妹三姑六姨。
松問童生的極漂亮,據說小時候曾被裹在錦繡里當女孩兒養,如今房間里還有樂姬帶了旗袍往他身上比劃,“來幫姐姐試試,看看上身花樣!”
松問童倒不反感,他素來坦率,對自己的長相并不避諱。墨家對民間雜學皆有涉獵,聊起護膚妝容也頭頭是道,不似人生贏家,倒像婦女之友。
不過更搞笑的是旁邊這位。
烏子虛被一群人圍在正中,哆哆嗦嗦打出一張牌,“和、和了……”
“呦,烏少爺贏了?”趙姨笑吟吟地拍手,“可巧小童兒這兒輸光了,贏錢拿來,剛好補上!”
“輸光了。”松問童朝烏子虛伸手,“給錢。”
烏子虛一張臉漲的通紅,借著拿錢的機會拽過松問童,竭力小聲道:“老二你要錢可以直接找我拿!你把我帶到你家來做什麼?!”
“改改你那破毛病,一見女人就嚇得半死。”松問童一邊數錢一邊道:“你打理烏家產業少不了和女人打交道,上次是誰被請去喝花酒,結果嚇哭了跑回來的?”
安平:“……”
他倒是真沒看出來,烏子虛平時進退舉止從容有度,是銀杏書齋中最穩重的一個。若論能言善辯,烏子虛可謂與木葛生不相上下,只是木葛生歪理成災,開口通常把人氣個半死,一條舌頭能殺人,而烏子虛卻是溫潤委婉,循循善誘,一把流水般的嗓子娓娓道來,令人如沐春風。
只是如今玉面少年成了煮熟的西瓜,平日里的溫文爾雅都拿去喂了狗,神色不知是氣是急,“我待不下去了!你你你……我們快走!”
“走什麼走,錢還沒輸光呢。”松問童打個響指,接過一支煙,“話說你學會抽煙沒有?”
烏子虛看起來要瘋了:“你饒了我罷!”
松問童不理他,自顧自叼著煙打牌去了,“照顧好咱家老三,別讓他下牌桌。”
烏子虛這里苦不堪言,木葛生那邊倒是如魚得水。
銀杏齋主命他算卦,這人倒沒有投機取巧,還真認認真真擺起了地攤,一邊曬太陽一邊招徠。
他這地方選的很妙,就在月老廟前,攤位旁是個賣香燭供品的小店,門口掛滿了大紅的姻緣線。他生的俊俏,又妙語連珠,一會兒攤子前就聚了不少人,“小先生,這是我剛從廟里求的簽,你看看能解嗎?”
“恭喜姐姐,姻緣天成,下回媒人再來,不妨松口去看看。
”
“小先生能不能幫我算個平安?我未婚夫最近要出遠門……”
“廟里有平安符,靈驗的很,姐姐可以去求一枚,記得貼身攜帶,可保一路順遂。”
“小先生也幫我瞧瞧……”
好一番生意紅火,來客大多是女子,算一卦桃花姻緣。有姑娘紅著臉問自己的如意郎君會是什麼模樣,木葛生不知看見了什麼,笑著一拍桌,遙指前方,“姐姐快看,您未來夫婿生的和他一樣俊!”
人群嘩啦啦扭過頭去,只見路中間站著個少年,手提藥箱,神色如雪,眉眼幾乎可以入畫——正是柴束薪。
他聽到這邊響動,微微側身望來,算卦的姑娘頓時紅了臉。
木葛生支著下巴,朗聲笑道:“好俊俏的小少爺,要不要來算一算姻緣?”
柴束薪看他一眼,不發一語,轉身進了對面宅院。
“真可惜,是個不愛搭理人的脾氣。”木葛生倒也不生氣,笑瞇瞇看著眼前人,“姐姐放心,您未來夫婿比他親熱的多。”
木葛生擺攤一直擺到了臨近黃昏,人群漸漸散去,他也不急著關張,悠哉游哉坐著拋銅板。
遠處夕陽西下,街對面的宅院大門“吱呀”一聲打開。
柴束薪看見他,腳步一頓,“你還沒走?”
“這不等著最后一單生意嘛。”木葛生將花錢排開,“三九天,算一卦?”
柴束薪微微皺眉,“你叫我什麼?”
“嗐,反正我叫你什麼你都不搭理,就不要在意這個了。哎你別走啊!”木葛生扯住對方袖子,“算一卦唄,我在這兒白算一下午了,好歹讓我掙個晚飯錢。”
“放手。”
“我就不。”木葛生一臉你奈我何,你敢走我就原地撒潑。
兩人僵持片刻,柴束薪開口道:“為何不收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