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冬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跟之前比已經又高了一大截,背著也明顯重了很多。不過嵇云還是走的很穩,神情也很鎮定。
彥冬則是詫異極了,完全沒想到師父竟然會背他。他拿著扇子,小心翼翼地挪了挪,生怕把師父給累著了。他現在挺重的,背起來肯定也不輕松。
大廈很靜,被沉沉的黑暗籠罩著,唯有大廈外透進的微光能勉強視物。
嵇云穩穩往外走,剎那大廈只能聽到他輕微的腳步聲。嵇云背上,彥冬手攬著他肩膀,定定望著嵇云的眼神竟透著股寒意。
快走出大廈的時候,嵇云回頭看了眼那地縛靈。地縛靈從始至終都沒攻擊過他,只是站在那,表情畏懼不安地看著嵇云,像在害怕恐懼著什麼。
嵇云頓時有些不解。地縛靈究竟在怕什麼?還有,地縛靈怎麼會不攻擊他?他忽然發現很多事都跟他了解的不同,那地縛靈哪有半分兇相,分別畏畏縮縮的怯弱極了,像……像正遭受什麼脅迫般。
他約摸想了兩秒,腦海忽然浮現出非常可怕的念頭,只是沒等嵇云確定這念頭是否是真的,一把冰冷的匕首便猛地從背后刺穿了他的心臟。
他低頭看著胸前刺穿心臟的刀尖,那剎那表情浮現出的竟是恍然大悟的了然。
原來……如此啊。
“師父。”彥冬低喃。
他握著染了血的匕首從嵇云背上跳下來,并順手抱住了幾乎站不穩的嵇云。
匕首直擊要害,嵇云生命流逝的極快。
彥冬低著頭,神色復雜看不透究竟在想什麼。半晌,他嗓音低啞道:“我要進無宗。
抱歉,可你必須死。”
第99章
嵇云仍望著彥冬, 那雙漆黑深邃宛若深淵的瞳孔,倒映著彥冬慌張悲痛卻決絕毅然的臉。
“你真傻, 我騙你的。都說你挺聰明,怎麼關鍵時刻還犯了傻。都是假的,我八歲時被鬼追殺就是場陰謀,專給你設的陷阱。從救我的那刻起, 你就輸了。你很后悔吧?救我,努力地照顧我, 還教我法術,偏偏殺了你的人也是我。怪只怪你是渡魂使, 只有渡魂使才能進無宗。師父, 你很恨我吧?你全心全意照顧我把我當成親人,我卻無時無刻都在想著要怎麼才能殺了你。”
彥冬屈膝蹲著,表情漠然而殘忍:“你那麼厲害, 我要殺你很難。我沒辦法,只能想別的方法。比如像現在,拿我當誘餌引你上鉤。師父, 我真沒白孝順你,你果然按我的計劃進來了。你覺得我設的陷阱怎麼樣?什麼地縛靈頻繁害人都是假的, 那些人是我殺的,也是我給業主信息讓他找到你的。我做這一切, 都是想達到殺你的目的。”
嵇云呼吸微弱,瀕死之際,臉上卻沒有恐懼。他搖頭輕聲道:“我不恨你。”
他是信宿命的, 他會被彥冬殺死也是宿命,沒什麼好怨恨的。嵇云進過無宗,見過很多的恩怨跟生離死別,見的多了,看的就淡了。當這一刻真的到來的時候,他只覺得坦然,甚至還能從容地去迎接那一刻。
彥冬臉色卻驟然變了,憤怒道:“你不恨我?你憑什麼不恨我?是啊,我都差點忘了,你對什麼都看的很透,視金錢權勢如糞土,你哪恨過什麼。你真當自己是圣人嗎,胸懷天下,無欲無求。
人間,地獄,被痛苦折磨的人那麼多,你渡的過來嗎!你知道別人怎麼說你?他們說你是傻子,有錢都不賺,還說你假仁假義,背地指不定怎麼喪盡天良。你說,你做那些有什麼用?誰感激過你?從始至終,你都陷在毫無意義的自我感動里。你說話啊!你就該恨我,把這些恨都牢牢記住。”
嵇云輕咳了聲,嗓音愈發的低啞孱弱:“我沒想要感激,無愧于心就好。”
“無愧于心?”彥冬愣了愣,霎時癲瘋笑起來,好像嵇云說了很荒謬的笑話:“那我殺了你,你還要感激我嗎?”
嵇云沒說話,沉默良久,目光有些渙散。他淡然看著彥冬,接著張了張嘴,極低地說道:“小莫,再見。”
彥冬剎那心神一震。小莫是他的小名,小時候,他覺得直呼彥冬不夠親昵,就央求師父喊他小名,卻被師父拒絕了。彥冬還因此懊惱了很久,覺得師父對他冷淡,壓根就不在乎他。卻沒想到師父竟在這時候喊他小莫,偏偏說的卻是再見,何其可笑。
“再見?”彥冬望著沒了氣息的嵇云,緩緩拿出只聚魂瓶,喃喃道:“我還沒說再見,你憑什麼說。”
他站起身,極有耐心地等著嵇云魂魄現身。那地縛靈早就趁機跑了,他不過是想殺死害了他的仇人,沒想過殃及無辜。然而彥冬等了很久,嵇云的尸體仍冷冰冰地躺在那,魂魄更毫無現身的跡象。
彥冬忽然有些慌了,他不斷告訴自己。別急,再等等,很快嵇云的魂魄就會現身了。偏偏他等了又等,直到天將破曉,黎明的曙光刺透天際,仍沒等到嵇云的魂魄現身。
彥冬僵直著背脊,就那麼站著動也沒動,宛如變成了座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