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下意識往后倒去,但關鍵時刻他及時反手握住了宿命人的手臂。身后就是龍泉,江落額頭泌出汗,“宿命人,你要干什麼?”
微禾道長說過,龍泉的力量太大,使用時只能稀釋。并且在使用龍泉時,身體內的所有力量都會被壓制,這是為了避免淬體途中身體內部的力量發生暴動。
這一點微禾道長反復叮囑過,連宿命人都沒有在純粹的龍泉里泡過,他現在把江落推進龍泉里的行為簡直相當于是謀殺。
宿命人溫聲道:“我只是想要救你。”
江落一個字都不相信他,他死死拉著宿命人的手保持平衡。宿命人出人意料地也反握住了他的手腕。然而下一刻,宿命人抬起另一只手,輕輕將江落手腕上的陰陽環摘了下來。
他輕描淡寫地將陰陽環扔進池水里,隨后,宿命人停頓了三秒,一根根松開了握著江落的手。
江落重重摔進了池水里。
池水瞬間沸騰起來,有幾滴水珠濺到了宿命人的手上,帶來一陣灼痛。宿命人面色不變,他垂著眼睛,看著陷入池水里的江落。
江落的口鼻瞬間被淹沒,龍泉圍繞著他劇烈沸騰,冒出了一個個透明的大泡。前所未有的劇痛席卷江落的每一根神經,泉水只到江落的胸膛,但江落疼得沒有任何力氣從龍泉水里爬出來。
他在水里痛苦地翻滾,水面上的波瀾越大,宿命人緩緩往后退了一步。
他看著江落在剛落水的時候就昏了過去,又被窒息感逼迫地醒來,掙扎著爬出水面透氣。
江落沾著水的每一個細胞溢出了鮮血,轉眼就變成了一個血人。宿命人知道這樣的痛苦,淬體是把整個身體從人改造成為神,所有的骨頭好像被捏碎重組,皮肉被刮開重塑,會比被供奉之力從內往外的改造更痛苦。
宿命人在這個瞬間,竟然有些不忍。
他對池子里的江落升起了陌生的憐惜,這種感情讓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幫助江落結束這種痛苦,但手伸到一半,宿命人又慢慢收了回來。
水池里突然伸出一只沾著血水的手,死死抓住了宿命人的腳踝。
江落奮力趴在池邊,他聲音稀碎,“你要、殺、人、嗎?”
宿命人單膝跪在地上,輕輕拂過他的頭發,柔聲道:“江落,我是在救你。”
“你一口氣拿走了我的一半力量,這股力量太強大,你無法承受,”宿命人道,“連醇幫你減少了痛苦次數,雖然有效,但也讓你的身體變得更加腐敗。你已經活不下去了,少量的龍泉水也對你沒有用,江落。”
“只有這樣的辦法你才能活下來,”他捧起江落的臉,輕聲道,“不破不立,只要你撐過去,就能活下來。”
他只是在用救人的話來逼死江落。
江落覺得自己撐不過去。
江落有好多次面對死亡,但這是他頭一次感覺死亡離自己是這麼的近。
他甚至說不出多余的話,江落覺得自己好像在油鍋火山里,所有的神經疼到麻木,整個人不受控制的抽搐、發抖。他只有一個意識:疼,快要疼死了。
江落的臉上濕潤,除了池水,還有他被疼出來的眼淚。江落抓著宿命人的手指逐漸無力,宿命人掰開他的手,江落再次疼暈過去滑落池子里。
宿命人靜靜地看著他,偽神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時,又變成毫無波瀾的萬物平等的模樣。
除了他微微收緊的手指,沒人看出他內心的起伏變化。
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宿命人轉身,原來是滕畢一手拿著大刀,一手抓著半死不活的莉莎跳了下來。
滕畢肩背上坑坑洼洼的都是血,他看到洞穴里的場景后呼吸猛地變得粗重。他把莉莎往墻角用力扔去,莉莎腦袋撞上了石壁,哼都沒哼就暈死了過去。
滕畢雙手握緊刀柄,臉上殺意濃烈,一聲不吭地就朝宿命人沖了過去。
岸邊刀槍劍戟,但龍泉里,江落卻逐漸力竭,沉在了水底。
他被淹死過一次。
但上次與這次相比,完全是小巫見大巫的程度。
宿命人說是在救江落,可江落卻覺得生不如死。
龍泉的力量無孔不入,江落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發生著巨大的轉變,但他同樣也感受到了生命飛速流逝。
好像有一雙大手捂住了他的口鼻,將他按在池底,讓江落感覺到了刺骨的冰冷。
他想,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岸邊宿命人和滕畢的對戰聲音傳入他的耳朵,碎石濺入了水池中。但江落升不起任何的希望,他知道滕畢打不過宿命人。
其實也是他低估宿命人了。
即便被奪走了一半的力量,即便被重傷,宿命人的回擊也防不勝防。
肺部的氧氣越來越少,身體的痛苦如附骨之疽,江落這兩周所經歷的疼痛,是他一輩子以來最頻繁最深刻的一次。
如果是怕疼的人來,估計已經疼死了。
江落這一次仍然流出了很多血,但沒有一只惡鬼在旁邊用冰冷的手給他擦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