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階段是時靜和向德光離婚之后,他逐漸步入青春期,對向德光的仇恨遲來地占據了上風。同時,也是這個時候,他開始發現,自己偶爾也會有瞬間控制不住情緒的時刻,簡直和向德光一模一樣。
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團球形閃電在胸口炸開,接著無數火焰順著血管沖向大腦,那一瞬間會令人理智全無。只有做出暴力行徑,讓自己感受到痛苦或者發泄在別人身上,才能舒緩一二。
當然,時初畢竟不是向德光,他每次都只會選擇前者。
但這個發現讓他惡心,讓他想吐,他所厭惡的向德光的特質,怎麼會在他身上也有所體現?
在這個階段,他逼著自己學習冷靜和理智,但凡察覺到自己不同于平常的情緒波動,就立馬通過自虐的方式強迫自己恢復平靜。
或許矯枉過正,但他太嚴格地在自己和向德光中間劈出一條深不見底的溝壑,以此來擺脫他身上所有與向德光沾邊的東西。
他的青春,就這樣在反復的自我訓練中度過。
第三個階段,是從遇見秦煜之后開始算起的。
那時他已經很熟練地掌握了如何在情緒上頭時讓自己快速冷靜下來的技巧,所以他表現得與常人無異。也正是學習了生物專業,更深入地了解了基因與性格遺傳之間的關系,才明白父母的有些基因會無法選擇地刻入孩子的身體,給孩子帶來深遠的影響。
這也就是為什麼一些人討厭父母的某些特質,發誓以后不會同樣如此。
卻隨著年齡漸長,驚恐地發現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表現著他曾討厭的特質。
不過隨著和秦煜相處時間的增加,時初發生了一種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變化。
以前他是情緒上頭時強行壓制下去,而和秦煜在一起后,他情緒上頭的次數迅速減少。特別是在一起一兩年后,他甚至已經快要記不起來那種火焰在胸口爆開的感覺了。
雖然這兩種在表面上都看不出什麼區別,可時初自己能清晰感受到它們的不一樣。
現在,他那已經消失很久的,暴怒的情緒久違地出現了,而這次像是八座火山同時噴發。
小時候向德光砸向他的拳頭,時靜瑟瑟發抖的身體,還有還未出生就死去的妹妹和從時靜身下流出來的,滿地的血……
這些記憶片段快速而清晰的在他腦海中閃過,每一片都叫囂著讓他不顧一切將所有的尖銳的,硬的,能造成傷害的物品往向德光身上招呼。
他的脖頸青筋暴起,眼睛也變得很紅,他死死盯住向德光,記憶回到了十二歲,不過在這次的記憶中,他的菜刀最終砍了下去。
幸好青春期對自己的訓練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時初最終還是把這情緒硬生生壓制下去了。
他閉上眼睛,幾秒后再睜開,汗已經浸透了后背的衣服。
他像剛從水里撈出來的溺水者,大口呼吸著空氣,又像剛跑完三千米的遠動員,整個人幾乎脫力。
終于,時初微微彎著腰,喘息著點頭:“要錢是吧,好。這麼大筆錢不能走轉賬,我給你現金,定個時間吧,后天,還在你住的旅館房間,我拿去給你。
”
第87章
這些天,時初總是很自覺地向秦煜匯報自己在做什麼事。
秦煜倒是沒去問,是時初自己覺得什麼都不說會讓人擔心,才將向德光的動向和自己的計劃隨時報告——當然了,他盡量用輕松的語氣表達,給人一種“沒什麼事”的錯覺。
兩人之于從前確實變化不小,他們的相處模式從表面上看似乎顛倒了過來。但若深究,其實一人從自以為的“不打擾對方”到做什麼事都考慮對方心情,一人從只要得不到想要的回答就無比焦慮到給足對方也留給自己用以進退的空間,都感覺比之前更懂得如何對待一份感情了。
人生來就是學習者。學而不已,闔棺乃止,有的知識能夠通過口頭傳授習得,有的就只能親身實踐之后才從中獲得直接經驗。
感情大多屬于后者,畢竟大部分學校不會有一門名為“教你如何談戀愛”的必修課程。
從時初畢業典禮那天之后,秦煜也有在認真思考他提出的建議——關于讓他在照片送完之前好好考慮要不要重新在一起。
一旦進入一段關系,秦煜絕對是認真對待的,這毋庸置疑。
這同樣也意味著,在進入關系之前,他不會隨便決定,這不但是對自己不負責,也是對對方不負責。
時初送的那些東西,球衣、生態球甚至股份……可以是錦上添花。但那份檢討書和這些天來時初所表現出的,認真想在改變的意愿和他真正付諸實踐的行為才是打動秦煜的部分,是那個“錦”。
他愿意重新進入一段曾經讓他受過傷害的感情,其一是因為被時初這段時間以來的所作所為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