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初最后一個離開實驗室,走在寂寥蕭瑟的學校小路上時,接到了秦煜母親打來的電話。
她似乎還不知道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電話接起后的第一句話就是邀請時初過年和秦煜一起回家。
秦煜和他父母沒什麼隔閡,和時初在一起的第一年就想把他介紹給父母,但時初覺得大學時的戀情并不代表什麼,沒有見父母的必要,這事就一直拖著。直到本科畢業那年的冬天,秦煜才突然告訴他,自己父母想見見他。
在見面之前,時初預想了很多種不同的情景,但沒有一種如同真正見面時那樣溫馨平和。他之前想到的一切有關惡劣場景的應對措施統統沒有派上用場,于是他在其樂融融的氣氛中動作僵硬、言語生澀。
好在這一切都被理解為“緊張”二字,一頓飯下來,秦煜的父母對他印象都很不錯。臨走前,秦煜的媽媽拉著他的手對他說:“秦煜這孩子是被慣著長大的,要是有什麼讓你生氣的地方...”
時初聽到這里,以為她下一句會是“你多包容包容他”之類的話,但沒想到她說的是“你就跟叔叔阿姨說,我們來教訓他。”
秦煜的母親是個很溫柔的女人,說話時很少以自我為中心,多是從對方的角度出發。這種溫柔令時初受寵若驚,所以每次面對她時,他總是無所適從。
以往她邀請時初去自己家,總會在最后加上一句“阿姨也只是希望,如果你不方便的話也沒關系”,然而這次,她沒有加最后一句話。
她說:“秦煜的爺爺很想見你,我們真的很希望你能來。”
時初不知道秦煜是出于什麼考慮沒有告訴母親他們之間的情況,此時也不敢貿然告知,只好含糊著拒絕。
可秦母依然在勸說,時初只好告訴她,“阿姨,對不起。我過年要回家,我已經很久沒有回去看我媽了。”
秦母只能放棄,掛斷電話之前,時初能聽出她語氣中濃濃的失望。他有些不忍心地嘆了口氣,但也沒辦法,況且他沒有故意找理由拒絕,他過年真的要回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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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要準備出國的材料,時初大年三十的晚上才到家。
夜色中寒風像裹著銀針往人臉上扎,時初順著樓梯爬上三樓,看見自己家緊鎖著的門。
敲了很久沒人應答,給母親打電話也沒接,他坐在三樓的臺階上,一等就是三個小時。
旁邊的兩戶鄰居家門前都貼上了喜慶的春聯,唯獨自己家門前光禿禿,在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中顯得尤為孤寂。于是時初起身,下樓去找賣春聯的店。
大年三十的晚上,人們都在家中吃年夜飯看春晚,沒有一家店開門。在沒有一人的大街上游蕩許久,直到第一株煙花炸響在天空,時初望過去,心想新的一年來了。
這樣的場景他不陌生,年少時期有許多年他都在清冷的街上看別人放煙花。
接二連三的煙花在上空綻放,絢爛美麗,在震耳欲聾的爆竹聲中,時初看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他跟上去,叫住了她。
時靜回過頭看了眼時初,臉上沒什麼表情,她甚至皺了下眉——動作很細小,但時初熟悉她這樣的神情。
她丟下一句“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轉身徑直往家的方向走。
“我三月要去美國。”時初解釋了一句,問她,“你去哪了?怎麼這麼晚還沒回家?”
時靜沒有回答,兩個人一前一后走在寂寥的街上,被路燈拉出兩條很長的影子。
直到回家開了門,時靜才開口問:“不回來了?”
開了燈,時初看見客廳十分凌亂,簡直可以用一片狼藉來形容,他往里剛走一步,就被腳下一個塑料杯子絆了一下。
“回來,九月就回來。”他彎腰撿起杯子,在屋內掃視一圈,“媽,掃把在...”
一句話還沒說完,時靜就進了臥室,門被關上,門內響起清脆的落鎖聲。
時初對著緊緊關上的門安靜地站了兩分鐘,轉身去找掃把。
等把客廳都打掃完了,外面的爆竹聲也徹底安靜下來,萬籟俱寂中,門內突然傳來一句:“誰讓你回來的?”
時初坐在沙發上,聞言喉結滾動兩下,還沒等他說話,里面又說,“不想看見你。”
他走到臥室門口,張了張嘴,但最后還是把話吞回去,低聲說:“知道了,明天就走。”
第二天依然有很多店沒有開門,時初跑了很多地方才買到些新鮮食物,他把這些東西拿回家放好在冰箱,放了些現金在茶幾上,又找開鎖師傅給大門換了把新鎖——舊鎖有點不好用,他昨天看時靜開門時就發現了。
做完這些,他回房間拿走自己辦簽證需要的一些材料,之后給時靜打了個電話。
“媽,我換了新鎖,鑰匙放在門口地毯下,我走了。”
電話那頭沒有說話,但時初能聽見呼吸聲,過了半分鐘,對面掛斷了電話。
拖著行李箱往車站走的時候,在街邊遇見了一位出來曬太陽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