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煜端起杯子喝咖啡,視線從杯沿處滑過來,時初垂下眼,忙走到衛生間去洗漱。
出來之后秦煜還坐在那里,不過面前的粥已經少了一大半。時初在他對面坐下,喝下第一口粥的時候聽到秦煜手機響了。
時初有點想抬頭看是誰的電話,想看看此刻秦煜臉上的表情是不是終于不再冷漠,但只是想想,他依然低頭喝著自己碗里的粥。
像是在跟自己較勁,明明心里清楚地明白他就是在乎,可是另一個聲音一直說,沒什麼大不了,你在意什麼呢,你不該在意。
秦煜低沉的聲音響在對面,“怎麼了?”
時初突然發現,秦煜的聲音不太正常。
上學的時候,秦煜的聲音很是清亮,充滿了活力與朝氣,工作久了,聲音就變得沉穩許多,但依然絲滑流暢。而此刻他聲音里卻帶著顆粒般的沙啞,像摻了沙。
是沒睡好嗎,時初想。
手機那邊傳出男孩子的聲音,秦煜沒有刻意調小音量,時初聽的清清楚楚。
那頭的男孩子帶著點撒嬌說道:“秦哥,沒忘了晚上的飯局吧?”
“沒有。”
“那你記得穿好看點啊。”男孩輕快地笑了兩聲,“對了,你別吃早飯,我今早跟家里阿姨學做了牛肉鍋貼和腸粉,你來公司吃。”
時初咽下嘴里的粥,又夾了一筷子小咸菜,咀嚼的時候眼睛盯著碗里的米,好像對其他事情毫不關心。
“一會兒就到,先掛了。”秦煜說著站起了身,走到客廳拿起茶幾上的資料出門。
時初依然盯著碗里的粥,心想,這家粥店是不是換米了,硬、糙,一點都沒有以前的好吃。
不知道秦煜在玄關干什麼,時初等了很久也沒有聽見關門的聲音。等磨磨蹭蹭吃完了粥,拿著碗去廚房的時候才看見秦煜還站在那里,手里拿著條領帶發呆。
時初突然在心中跟自己打了個賭,賭秦煜會不會像以前那樣撒著嬌讓自己給他系領帶。
明明隨便一想就能知道答案,現在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怎麼說都不像是能發生這種事情的樣子。
但時初就像是被什麼東西釘住了,手里拿著碗筷,站在正對玄關的地方,微微低著頭,倔強地沉默。
“時初。”
時初心中一顫。
“你,”秦煜頓了頓,“你后天去學校?”
時初點點頭,視線停留在他拿著領帶的手上。
秦煜把領帶搭在脖子上:“我今晚可能不回來了。”
也不知道是他系領帶的動作還是這句話,像一把小刀,突然為一些搖擺不定的情緒劃開了發泄的小口。
時初笑了一下:“其實你不用告訴我,我又不會干涉你什麼。”
他覺得自己此刻很平靜,沒有賭氣,沒有說反話。秦煜干什麼是他自己的事情,為什麼一定要告訴他呢,難道秦煜認為他是那種隨便吃醋,愛人但凡回來晚一點都要問個不停的人嗎?
他說:“我要寫論文,做項目,我也很忙的。”
言外之意,沒空管你。
秦煜系領帶的手一頓,看向時初的目光中帶了些探尋,好像一定要從他臉上找到點什麼。
時初也抬眼迎著秦煜的目光,這是他回來之后兩個人第一次這樣毫不遮掩地看向對方的眼睛,像無聲的對峙。
最后還是秦煜先移開目光,戴著沒系好的領帶“砰”的一聲關上門揚長而去。
時初心里沒由來地漫上來點兒失望,說不清道不明,究竟是失望他沒接上話和自己吵一架還是失望他最終沒有笑出來,和以前一樣大大咧咧地說:“時初你認了吧,你就是吃醋了對吧?”
人在生命快要走到盡頭的時候總愛回憶從前,好像這樣就能沉浸在過去的鮮活中,暫時忘掉時日不多的現實。
他現在這麼愛回憶過去,是不是也說明什麼東西快要走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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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初收拾了豆沙的日常用品,來到老楊家敲開了門。
老楊一開門就從時初手上抱過貓,重重地順了兩下毛,聲音里是止不住的心疼,“哎呦寶貝兒,來讓叔叔看看,怎麼瘦成這樣。”
時初站在門口,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
老楊忙著擼貓沒空看他,抱著豆沙頭也不回地說了句:“自己換鞋啊,貓糧貓砂什麼的放旁邊柜子里,別杵那兒了。”
時初感謝他沒有第一時間詢問自己,老楊就這點兒好,好奇心不重,不會上來就揪著你東問西問。
老楊全名楊建興,明明是九零后,卻起了這麼個中老年人的名字。他倒也不辜負這名字,平日生活作風也都跟年輕人沾不上什麼邊兒,釣魚喝茶下象棋,但凡爺爺輩喜歡的東西他都喜歡。
當初在大學,全民內卷的日子里,同學們為保研績點獎學金爭破了頭,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在圖書館前排隊搶位子的時候,這人右手搖著扇子,左手拎著個大水杯,踩著拖鞋啪嗒啪嗒地在人群前晃悠,一邊走一邊朝學校里的鳥吹口哨,在一群學得天昏地暗連吃飯都要算著時間的人面前拉足了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