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紀岷疆睜眼,眼前是望不見盡頭的虛擬幻境,環狀的蓮花池一派衰敗跡象,機械薄片的花瓣萎靡垂落,浸入水底發出沉悶的“嘩啦”聲響。
女人細白有力的五指從水底探出,銀藍長發濕噠噠的,臉頰瘦可見骨,艷紅的唇向兩邊撕扯開來,她抬眼,滿是暗綠鱗甲的臉上滿是血液,血流不止,將淺藍色的蓮花池染紅了。
花枝邊吸收血水邊枯萎,干涸后露出了遍地的顱骨。
女人那雙金色的雙瞳痛苦地看著紀岷疆,她想從蓮花池爬出來,可軀體開始被顱骨們瘋狂啃噬,她哭著說:“媽媽錯了!岷疆,媽媽真的錯了……”
“岷疆,救救媽媽。”
紀岷疆的皮鞋上迸濺到了血,他偏頭,深邃挺立的臉上一臉冷漠,下一瞬便和以往經歷過無數次的夢境一般開始重復。
“你是怪物,是罪人,沒有人會愛你的。”雪亮的彎刀勾住他的脖子,喑啞的尖笑聲在他耳邊回蕩,伴隨蓮花池里女人的哭泣。
清朝官服扮相的僵尸站在紀岷疆身后,它手里握著刀,像在拉二胡一般,無力又殘忍地去劃紀岷疆的脖頸,老舊的機械胳膊在抬起落下的動作里發出摩擦,黃色符紙貼在它青色的臉上,詛咒從符紙下無情吐露。
紀岷疆抬指按住刀,生生壓斷了刀刃,他重復麻木地轉身,去掐住僵尸的脖子。
——咯吱。
頭顱斷掉后陷入死寂,幻境再度切換,紀岷疆滿臉都是血,白皮膚被蓋住了,濃金色的眼更顯詭譎與兇狠。
他在深淵里行走著,眼前是一扇又一扇的門,有的門后是女人尖銳的喊叫,有的門后是猛烈的沖撞聲,無數的噩夢回溯里他瞥見了一抹從未見到的暖和燈光,從門縫下流淌而出的光影將他蠱惑,鬼使神差的,他抬指,觸碰了一下門。
門被人從里拉開,紀岷疆看著門內的構造,很簡單很落后,都是被新時代遺棄的產物。
門內的那人一截瘦薄的腰肢上系了白圍裙,他穿著白色吊帶長裙,烏漆長發柔順地披灑而下,蓋住了粉白的肩頭,溫柔又賢惠,像個完美的妻子。
他身上有淺淺的荔枝香,紀岷疆輕輕嗅著,有些出神。
那人一把抱住紀岷疆的腰,他親昵地用臉頰蹭著紀岷疆的胸膛,有些委屈,“親愛的,您可算回家了。”
其余的門盡數消失,紀岷疆垂眼,看見抱住他的、穿了白裙子的漂亮男人,這男人露出的纖細的胳膊和后頸上,都是紅痕,很深,極具占有欲的那種被啃咬出的深。
他輕輕皺了下鼻子,十指摸著紀岷疆的后背,“我以為您不要我了。”
“……喻南橋?”紀岷疆喉間微苦,他聽見自己這樣說。
“嗯?”喻南橋抬眼,一只手收回,他踮起腳,這樣才能碰到自己丈夫的鼻尖,一雙狐貍眼彎彎地瞇起,他非常溫柔地說:“親愛的,我們一起吃飯吧。”
他去牽紀岷疆的手,可紀岷疆后退一步,陌生地與他對視。
喻南橋難過地低頭,濃睫微顫,隱約有水漬了,他揉了揉眼淚,才說,“您還在生我的氣?”
但凡不被這般蠱惑,只是以旁觀者的視角去看一下,便能輕而易舉看出他眼底的偽裝。
他并不愛你。
他不是賢惠溫柔的妻子,更像個算無遺策的謀士,慢悠悠下著棋,欣賞自己的獵物對自己動心忠誠的樣子。
紀岷疆心口傳來被子彈無情斃穿的疼痛,他不受自己控制,聽見自己說:“你一直都在騙我,喻南橋,你從來都不愛我。
”
“喻南橋,你適合被關起來。”紀岷疆摸著他的后顱,“騙子就該被關起來。”
喻南橋斂了溫柔的意味,他的手指摸著紀岷疆的喉結,分明在勾引,可含了虛偽淚光的狐貍眼滿是冷漠,“親愛的,我怎麼會騙您呢?”
紀岷疆的手攬住喻南橋,他在喻南橋的掙扎里探進裙子,從后腰處摸到了冰涼的槍支,上邊還有血沒有處理。
槍支被紀岷疆握在手里,“你已經殺了我太多次。”
——滴。
虛擬回溯結束,紀岷疆睜眼,機械改造過的、與人類皮膚相差無幾但更為強悍的臂膀搭在沙發邊緣,豎狀瞳孔立起,掠食者的狂躁癥非常可怖,頭痛欲裂,他拼命壓抑著。
他不愛你。
他永遠都在欺騙你。
紀岷疆,不要重蹈覆轍。
他拔掉細管,喉間吐出了血,夢境里被彎刀劃破的傷痕也存在著,像是一條細窄的紅線。
眼珠色澤微晃,會議室的一切擺件開始破碎。
醫生見怪不怪了,這位年輕的財閥患了怪病,神經質一般暴戾無常,連帶一些能力也控制不住。
他在財閥的命令下結束了精神治療。
異種化的軀體在生不如死里開始恢復,良久后,又是外人眼里傲慢無禮、不可理喻的瘋子財閥。
他站在七百米高的辦公室落地窗前,煙搭在長指上,火光瘋灼,通訊屏幕在一側自動展開。
“您那位好弟弟,已經進入白玉京了,您該知道他去找誰吧?”春璟用的是語音通話,他那邊爆炸轟鳴外帶各類語言的謾罵吵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