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家境不好又成績優異的學生,陸祈安從小到大都被老師和同學善意地保護著。他們同情他的貧窮和孤獨,也感慨他的堅韌和努力,看向他的眼光里總是充斥著憐憫和佩服。
那些眼光雖然善意,但終歸是異樣的。
只有周謹言跟其他人不同,他不怕傷害陸祈安被眾人認為應該很脆弱的自尊,更不拿陸祈安永遠第一名的成績當回事兒。
他會很嫌棄地扯著他的衣袖說:“你洗衣服別用那麼多肥皂,熏到我了,去買袋帶香味的洗衣液行嗎?什麼薰衣草啊茉莉花啊,都比這個好聞多了。”
他會在背不出書被老師罰站時敏銳地捕捉到陸祈安低頭偷笑的表情,在下課后沖過來摟住陸祈安的脖子按到自己懷里,忿忿斥道:“會背書了不起啊?居然敢笑我?下次再笑我我就抓你一起去外面站著!”
這種同學之間打打鬧鬧吵吵嚷嚷的狀態原本再正常不過了,可陸祈安從小學讀到高三,只在周謹言這里感受過。
最初他也只是把周謹言當成一個相處愉快的同桌,可朝夕相處的日子長了,輕松和快樂就慢慢變成更加強烈的感覺和沖動。
那是一個臨近高考前的春日,他正在全神貫注地刷題,旁邊趴著睡覺的周謹言卻煩躁地拍了下桌子,把自己的白襯衫下擺從腰間扯了出來,翻起衣角看著里側縫著的一枚備用紐扣的水洗標,怒道:“這什麼腦殘設計,硌得我一上午都沒睡安穩。”
陸祈安停下手中的筆,靜靜地聽完他的牢騷,然后打算繼續刷題。
“喂,幫個忙!”周謹言把剪刀拍到陸祈安面前卷子上,然后拽起自己的襯衫下擺,“把這扣子連著這片破布給我剪了,剪整齊點兒,別毛刺刺的扎著我。”
陸祈安無奈地拿起面前的剪刀,轉身打算去剪時才發現周謹言把襯衫下擺翻到了胸口處,裸露著大片白皙勁瘦的腰身。
“快啊,一會兒老師來了。”周謹言不耐煩地催促著。
陸祈安手里握著剪刀,卻不好意思往前湊,猶豫著問道:“要不你還是自己剪吧?”
“廢什麼話!我手殘你不知道?”周謹言急得抓著陸祈安的手就往前拽,“你倒是快點兒啊!”
“好好好……”陸祈安急忙甩開他的手,“你別動,我給你弄。”
陸祈安傾身湊了過去,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那枚紐扣,右手拿著剪刀小心翼翼地沿著水洗標的邊緣剪過去。
他手很穩,剪掉的地方看不出絲毫痕跡,周謹言滿意地彈了下他的腦門兒,“你這手不錯,多練練沒準兒能繡花。”
“我就當你是謝謝我了。”陸祈安抬眼覷著周謹言,唇角微微揚起,“不客氣。”
“誰謝你了,舉手之勞你也好意思?”周謹言低頭看著他,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足十厘米,四目相對,陸祈安甚至能感到周謹言說話間的氣息溫熱地拂過自己臉頰。
他慌亂地轉身坐好,手里還捏著那枚剪掉的備用紐扣,圓圓小小的一顆,表面流動著彩色的貝殼珠光。
“這扣子挺好看的。”他喃喃說道。
周謹言大大咧咧地湊過去,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看著被陸祈安捏在指尖的紐扣,笑道:“是有點兒好看,喜歡就送給你,上面還帶著我的體溫呢。
”
陸祈安只覺得心尖顫動個不停,手里捏著那枚紐扣,竟無端想到指尖劃過周謹言身體的溫度和觸感……他沒再說話,身體僵硬地被周謹言摟著,臉上火燒似的滾燙。
晚自習后,在空無一人的教室里,他拿出那枚珍珠白的紐扣,用白天悄悄買來的一根紅色絲線把它系好,夾在他的摘抄本里。
他當時只想把這份朦朧的情感藏起來,至于這份情感未來會給他帶來什麼,他不敢憧憬地太具體太深入。他是孤獨慣了的陸祈安,旁人看來微不足道的歡喜,對他已經足夠慰藉。
可這份被他藏在心底默默品味的酸甜,卻在不久之后變得苦澀無比,像杯釀壞了的酒。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天他們在早自習,教室里書聲瑯瑯,難得沒有睡著的周謹言突然摟住他的肩膀,附在他耳邊低聲問道:“你有沒有聽說過男的跟男的談戀愛的事兒?”
陸祈安轉頭睜大了眼睛看著他,緊張地心都快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周謹言垂下眼臉避開他的眼神,不以為然地扯了下嘴角,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說:“你也覺得挺怪的吧?反正我是不懂,男生之間不就是哥們兒嘛,談戀愛我還是得找女的。”
“……不明白你在胡說什麼,別壓著我,我要看書。”陸祈安聽到自己的聲音如同飛絮般飄忽虛弱,感覺像是在寒冬臘月掉進了冰河,從里到外都冷透了。
當時他還在心底倔強地自嘲,心如死灰不過如此,還好他早就習慣了得不到回應的世界,他可以承受。
然而三天后,周謹言拿出一張女孩子的照片放在他眼前,哈哈笑著顯擺道:“長得還行是吧?跟我小學時談的那個初戀挺像的,小姑娘追了我很長時間,我一心軟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