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的寫作生涯讓他患上了嚴重的睡眠障礙。這些年他每天下午七點來到書屋,把已經構思完成的情節轉化為電腦上的文字,然后在凌晨合上電腦回到家中。
在各家燈光都已熄滅的子夜,陸祈安會摁亮家中所有房間的頂燈,讓暖黃色的光線充滿那棟空蕩蕩的半舊婚房。
徐媽媽當年給他們選的戶型是個寬敞的三居室,除了客廳和廚衛之外,還有兩個臥室和一個書房。
自從五年前徐曼出國,她所有的東西就在這棟房子里消失了,陸祈安起初還堅持只睡在自己的次臥,但后來他不太涉足的其他房間就開始散發霉味。于是他現在每天都變換不同的睡覺地點,有時睡主臥或次臥的床,有時睡書房或客廳的沙發。
他想盡力關照那個房子的每一個角落,讓它們不要在孤單和冷落中腐壞,所以他很少留在書屋睡覺,即使寫文再晚都會回家休息,但前夜和昨夜卻連續在這里度過了兩個晚上。
不同的是,前晚他是一個人在書屋深處的角落里徹夜難眠,昨晚卻和周謹言一起睡在了靠近櫥窗的兩張沙發上。
現在天光大亮,陸祈安側躺在沙發里,把頭枕在手臂上,出神地看著睡意正酣的周謹言。
櫥窗外面就是馬路,時不時會有買早餐或者趕公車的路人經過,在這近似于露天的環境里,陸祈安固執地想要維持著他和周謹言相向而眠的姿態。
等到馬路上迎來早高峰,此起彼伏的汽車鳴笛叫醒了沉睡的周謹言。
他從狹小的沙發上坐起身,感覺肩酸背痛哪里都不舒服,再看看旁邊的陸祈安,枕著手臂一副睡得正香的模樣。
“陸祈安,醒醒。”他拍了拍陸祈安的肩膀,“七點半了,別睡了。”
“幾點?”陸祈安仿佛剛剛醒來一般揉了揉眼睛,坐起來疑惑地看著周謹言,“你怎麼在這兒?”
周謹言沒忍住推了下他的腦門兒,“還不是因為你碰瓷我?”
陸祈安尷尬地垂下腦袋,“抱歉,我喝多了不記得了。”
“你可真行。”周謹言難受地扯了把昨夜忘記解開的領帶,冷冷哼道:“想不到還能有人跟我說出這種渣男語錄。”
陸祈安也不理他,徑自去洗手間簡單收拾了一下,出來叫周謹言:“過來洗漱吧,里面有我備用的牙刷和毛巾。”
“你讓我用你的牙刷?”周謹言挑了挑眉,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和不滿,“那我還不如不刷。”
陸祈安強忍著被他挑起的怒火,耐心解釋道:“是我備用的,不是我用過的,全都是新的,還有一次性紙杯。”
“好,那我湊合用下。”周謹言勉強答應,頂著一頭亂發往洗手間走去,路過陸祈安時還滿臉不快地瞪了他一眼。
“……”陸祈安覺得這人簡直莫名其妙,然后又懷疑自己昨晚喝醉后是不是言行不當得罪了周謹言。
可他的記憶完全斷片了,只能記起自己被周謹言拽到車上,對之后發生的事情毫無印象。
“算了,想他做什麼。”陸祈安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從抽屜里拿出幾張零錢去外面買早餐。
等周謹言洗漱完畢,發現陸祈安正把熱氣騰騰的雞湯餛飩擺在矮幾上,旁邊還有剛出鍋的半打生煎。
看著眼前的場景,周謹言忽然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有些無措地停住了腳步,害怕再往前走就會打碎這個畫面。
陸祈安看他站著不動,以為他又在嫌棄,只能好脾氣地勸道:“過來嘗嘗吧,除了餛飩和生煎,我還買了八寶甜粥,你看你喜歡什麼。這家早餐雖然是小店,但味道很好,另外距離也近,買回來還是熱的。”
周謹言沒有說話,順從地走到跟前坐下,看他把所有食物都擺在靠近自己的位置,怔怔地問道:“你不吃?”
陸祈安幫他把湯匙放在八寶粥里,順手攪動著散熱,“你還要上班,你先吃吧。”
周謹言想說“一起吃”,但要開口時卻被涌上喉頭的酸澀哽住了,于是低頭大口地吃著溫熱鮮香的小餛飩,覺得五臟六腑都被暖得熨帖而平靜。
看他吃得差不多了,陸祈安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把昨晚看到的小白手腕上的傷痕告訴他。
“那個孩子給我敬酒時,我看到他手腕上有剛愈合的刀傷,我感覺那是自殘造成的。”
周謹言蹙眉咬了一口生煎,邊嚼邊疑惑道:“前兩天還沒有呢,怎麼突然就自殘了?”
“你前兩天見過他?”陸祈安急切地追問道:“那他有沒有跟你說什麼事情?你當時有沒有發現他有什麼異常?”
“有沒有異常……”周謹言想到小白在床上尖叫著往前爬去的畫面,和陸祈安對視的眼神不禁有些閃躲,心虛地搪塞道:“我沒太在意。”
“你要是能聯系到那孩子,還是應該盡快關心他一下。”陸祈安說完又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太過,畢竟他沒有任何理由和資格指使周謹言做事。
好在周謹言對他的建議沒有表現出明顯反感,而是神色頗為復雜地問他:“你讓我關心那個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