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
“拍完就脫,三,二,一。”
向槐倒數完之后便不再開口,然而渾渾噩噩的白謹明已經陷進了自己的恐怖設想之中。
他仿佛看見了赤裸的自己被拍下來,發到網上被人們傳閱,那些尖銳刺耳的聲音將會刺破他的耳膜。而方曜也會看見,看見他安靜地流血,安靜地死,像一個沒有尊嚴的東西,赤裸地躺在骯臟的地面。
“不要方曜……不要他來……”他喃喃著,片刻后情緒突然爆發,怒喊出聲,“滾!!!別讓方曜來,快滾!!”
白謹明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軀體,也就無法知曉有眼淚奪眶而出。
直到感受到臉頰上淌過兩道溫熱時,才昏昏沉沉地感知到。
原來自己是會哭的啊。
小時候被父母責罵,被離婚的父母互相推卸養育責任的時候,他沒有哭;在學校里被人罵孤兒,被人孤立的時候,他也沒有哭。
就連那次晚宴之后,自己崩潰著被方曜抱進懷里,那會兒他也一滴眼淚都沒掉下來。
哭的感覺真疼。
眼睛疼,喉嚨疼,心口也扯著疼痛。
面前的閃光燈無比刺眼,白謹明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瘋了。
暴露在鏡頭下的瘋子,沉痛而恐懼地吶喊,他堅不可摧的自尊摔成碎片,灑滿一地。
方曜不是想把他當成一個花瓶嗎,之前摔碎的那次還不夠徹底。
這一次,他終于完全碎掉了。
*
白謹明對于之后發生的事情都沒有什麼印象,他只是一個任人擺布的破碎花瓶。
向槐在做什麼他也漠不關心,目光始終看著不遠處的地面,那里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黑暗。
身體的高熱不足為懼,寒冷不足為懼,手腕上的疼痛也不算什麼。
不是不害怕,只是他沒有感覺了。
后來周圍變得嘈雜,有人叫他的名字,有人叫向槐的名字。
那些掙扎與怒吼聲吵鬧至極,卻沒能進入白謹明的腦海,他感覺到有衣服披到了自己身上。
帶著熟悉的香氣。
苦橙葉的味道。
他意識稍微清醒了一些,輕輕嗅了一下。
是春天啊。
“止血!快!”
“車上有毯子嗎,快去拿毯子下來……”
“別讓向槐自殺!綁住他!把他帶出去帶出去,快點!”
人們紛亂說著什麼,手臂被什麼東西扎住,勒得好緊。
白謹明卻慢慢低下頭,把腦袋埋到了那件外套里,深深吸了一口。
他好像沒有聽見方曜的聲音。
那很好。
“謹明……謹明你還好嗎?”阮繁星在焦急地喊他名字,“沒事了,我們馬上就出去了。”
白謹明略微抬起頭,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阮繁星聽起來哭了:“你想說什麼?”
方曜,他想說“方曜在哪兒”。
然而最后他只是用氣音道:“我困了。”
“不能睡,你不能睡,你只是流太多血了……”阮繁星轉頭喊道,“喬穆!進來!把人抱出去!”
隨即有更多的衣服蓋在他身上,把那件苦橙味道的壓在最底下。
好在香味依舊存在,他閉上眼,安心地躲在里面。
沒過多久,他就被抱了起來,抱他的那雙手很抖,走得也很急,一路上碎碎念叨著。
“不怕不怕,哥來了……哥還是來晚了,你有沒有吃東西?出去之后想吃什麼,咱們天天換著花樣吃,不帶重樣的好不好?”
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喬穆當白謹明還是以前那個孩子,而自己永遠都是那個哥哥。
他們上了樓梯,穿過了那道門,光線盈滿整個房屋。
白謹明下意識睜眼,卻有人替他擋著突如其來的光線,怕他不適應。
他聽見了屋外的鳴笛聲。
“救護車嗎?”他問。
“對,是救護車,”喬穆趕緊回答,“我們先去醫院,用不了多久就回家啊,不怕不怕。”
白謹明眼皮越來越沉,他下意識想捕捉一道身影,但是被抱到室外之后,強烈的陽光讓他不得不閉上眼。
算了。
“不想一個人。”他聲音極輕。
“我和阮繁星還有……”喬穆立刻改口,“我和阮繁星陪你坐救護車,沒事的。”
他感受著顛簸,還想說什麼,但越來越困。
用盡全身力氣,他往那件外套里縮了縮,終于被苦橙葉的氣息環繞。
他是真的困了。
好累,如果可以再次看到春天,那就好了。
第99章 很乖的小狗
阮繁星負責善后,向槐和孟呈逸這兩人是跑不了了,但后面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處理。
她看守所和醫院兩頭跑,匆忙趕到醫院時,方曜還是和她出發時一樣,在樓下坐著。
花園內長椅上,青年沒穿外套,單薄的毛衣看起來并不能抵御嚴冬的寒冷。但是這人就像全然感受不到溫度似的,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地發呆。
走近了看,方曜臉上還有被揍了的痕跡。
那是喬穆打的,把白謹明送到醫院之后,喬穆在走廊上就當場揍了方曜兩拳。青年一點沒躲,兩人什麼話也沒說,揍完之后一個進病房去陪護,另一個站在走廊上不敢進去。
真是作孽。
阮繁星暗自嘆了一聲,走到方曜面前。
方曜察覺到有人靠近,抬頭看了她一眼,問:“白謹明怎麼樣了?”
“我才從外面回來,你去問喬穆更快。”她冷冷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