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夠了嗎?”孫婉冷漠至極的嗓音響起,“沒見過哪一個父親會逃避自己孩子的忌日,你已經三年沒有去見小旭了。”
“……不是有你在嗎。”方永年的聲音聽起來惱羞成怒過了頭,略顯疲憊。
房間里,孫婉站在一地碎片之中。剛才方永年摔花瓶的時候她連眼睛也沒眨,這會兒卻由衷心寒。
“連方曜都要去,你身為小旭的親生父親怎麼好意思?”
方永年眼神躲閃,神情復雜地說:“他又不是真心的。”
連孫婉都覺得極其諷刺,她踢開腳邊的碎片,譏諷道:“你永遠都學不會當一個合格父親。”
身為枕邊人,她最知道如何激怒方永年。果然對方沒能冷靜多久,越想越憤怒,抄起手邊的玻璃杯就要朝她扔來。
“爸。”
青年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止住了方永年的動作。中年男人從憤怒中抽身,有些滑稽。
方曜一晚上沒有叫人,卻在這個時候叫了一聲“爸”,抱手站在門外。
“別把事情做絕,大家表面上還得繼續當一家人。”
“不用你說。”方永年轉過身去,面向窗戶。
孫婉對于方曜的出現并沒有多驚訝,她只是繞過一地碎片,與方曜擦身而過的時候低聲說了句“謝謝”。
與等候在走廊里的白謹明也打了個照面,并沒露出被外人看到家務事的窘迫感。
白謹明倚著欄桿,看著女人頭也不回地離開,腳步聲在樓梯上越來越遠。片刻后孫婉的身影出現在樓下客廳,徑直出門了。
還沒收回視線就又聽見方曜說話:“以后也別再想著為難白謹明了,有什麼話可以直接找我說。
我不指望你能尊重他,但是為了公司后繼有人,你別逼我也把事情做絕。”
方永年沒轉身,依然把背影留給方曜。
“還有,過年那段時間大大小小的宴會我就不出席了,你記得提一下我正在和白謹明交往。”
方曜說完就轉身拉過白謹明的手。
“這就走了?”白謹明問。
青年點頭:“走了,等他一個人在這房子里面生根發芽吧。”
兩人離開那棟別墅,方曜開車帶他慢慢離開了那片半山別墅區域。
白謹明還沉浸在方曜維護他的震撼之中,這小兔崽子的用詞極其不給臉面,作為被維護的那個人,他有些受寵若驚。
好一會兒,他才猶豫地問:“你確定要正式公開我們的關系嗎?”
一向事事由著他心意的方曜,這次罕見地堅定:“我想這樣做。”
“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重要。”方曜沒有看他,“在你之前,我沒擁有過這樣一段讓人安心的人際關系。”
白謹明被這個理由說服了,他點點頭,看向窗外的夜景。
“是我的榮幸,那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話題轉得很快,方曜也跟上,問:“今晚槿城南邊有跨年煙花秀,要看嗎?”
“煙花?”
白謹明對于這種助興的東西沒什麼特別的興趣。平時也經常看見,受邀請去參加一些婚禮或晚宴的時候,主人會在當夜燃放價值不菲的煙花。
那些煙花都有自己好聽的名字,在眾人期望的目光之中飛上高空,卻只燦爛一瞬。
但因為身旁的人不一樣,于是他也有了興致,點點頭道:“好啊,去看吧。”
他急切想感受濃濃的煙火氣息,和方曜一起。
然而到了附近才知道他們有多天真。早在幾條街外就堵得水泄不通了,連車也開不進去,甚至他們連停車的地方也找了小半小時。
下車后,白謹明穿上從方曜衣柜里薅來的羽絨服,也學著對方把自己裹成一個球。
小球跟著大球走上街道,冷風迎面而來的一瞬間,鼎沸的人聲也傳入耳邊。
小球轉身戳了戳大球:“方曜,好熱鬧。”
大球牽住了他的手:“小心,別走丟了。”
“你以為我是小孩嗎?走丟了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白謹明說著,卻朝方曜靠近了一些。
“我小時候就走丟過。”方曜說。
白謹明立刻警覺起來:“怎麼回事兒啊?”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人太多,和我媽走散了。但是我很冷靜,自己先回家了。”
他很捧場地“哇”了一聲:“好聰明的小朋友,應該獎勵獎勵。”
方曜被他逗笑了:“但是我當時沒有得到獎勵。”
他的情緒隨方曜的故事起伏,配合地不悅問道:“憑什麼?”
青年回憶了一下,語速很慢:“等到半夜我媽才回來,但是她看見我的第一眼,臉上的表情竟然是有點失望的。雖然之后她還是一如往常地對待我,但我知道,我走丟了才是對她最好的報答。”
白謹明又一次笑不出來了。
方曜今天似乎打開了話匣子,把自己那些陰暗角落里的往事都掏出來,大有一件件都要講給他聽的架勢。
照理說,那些心事被藏在心底越久,就越會成為一個人的負擔。而當這個人坦露出來之后,那些負擔也會隨之減輕,甚至消失。
然而白謹明沒有在方曜身上感受到這種輕松。
自始至終,方曜的情緒都是一樣的,就像一條沒有波瀾的直線。他分不出來方曜對自己是抑制不住的吐露心聲,還是單純想用秘密交換親近,讓兩人的關系更緊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