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說,別賣關子。”
“城南一家酒店發生火災了。”杜琛一口氣吐了幾個字出來,頓了頓又道,“死了……死了人。”
白謹明忘記自己還跪在地毯上,直覺已經告訴了他有壞事發生,但他還是一派無知地問:“死了誰?”
杜琛最后還是沒有說出那個名字,只不過眼神說出了答案。白謹明起身時手肘撞到了桌角,但他渾然不知,就連怎麼走出的辦公室都沒有知覺,還是杜琛說他的手在抖,不能開車,所以替他開車到了事發地。
他們還沒停下就能看見一縷黑煙從高大建筑里飄出來,近了才能看見混亂而忙碌的消防人員。
火已經滅了,消防人員正在收拾設備準備離開。車剛停穩白謹明就開門下去,他彎腰穿過警戒線,被告知這里依舊危險,不能上去。酒店已經將所有人都疏散了,大堂內沒什麼人,電梯也停了,白謹明趁著沒人注意從消防通道溜了進去。
他意識里幾乎一片空白,仿佛什麼都沒想,什麼都不曾在腦中停留,他只知道自己要去找姜朔。
白謹明忘了問樓層,他已經爬得氣喘吁吁了才意識到自己不知道目的地,迷茫地停了下來,就聽見有腳步聲從上方傳來。
他越過扶手抬頭望去,蒼白的臉上沾了汗水,鏡片倒映著像是無盡萬花筒的樓梯。等了一會兒那些人終于下到他的樓層,白謹明這才看清楚他們是抬著一個擔架的,上面蓋了一層白布。
白布底下的尸體似乎過于龐大了,有燒焦的手垂了下來,他的視線一挪到上面就移不開了。
左手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熟悉的戒指,即使那只手已經快不成人形,但他也一眼認了出來。
那些人看到他站在臺階上都是一愣,似乎問了他什麼話,但白謹明都沒聽清,他沖上去一把掀開了白布。
兩具尸體緊緊相擁,依偎在一起被燒成了某種丑陋而惡心的東西。
白謹明的神經和胃同時一陣抽搐,轉過身吐了。
他渾身脫力地跪在堅硬的地面,彎腰嘔吐但什麼也吐不出來。胃里被某種不知名的東西填滿,或許是鉛,扯著胃往下墜,墜得他全身發疼。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似乎是姜平南的聲音:“謹明,家丑不能外揚,尸體馬上就會火化。你依舊是姜家人,要振作起來。”
那只手收了回去,白謹明不知道自己在那里跪了多久。那種狀態很奇怪,他明明在呼吸卻像是被拋在了真空之中,內心的喊聲都被消了音,整個人異常平靜。
后來是杜琛叫來了喬穆,兩個人跟他說話,他只能看見兩張嘴一開一合,腦子里什麼都沒有。杜琛接到電話站到了一邊,而喬穆扯著他的衣領在喊些什麼。
在喊什麼呢?白謹明努力去聽,喊聲終于沖破了那層薄膜傳入他耳中。
“白謹明你站起來!趁姜朔還沒火化去鞭尸啊!你他媽甘心被出軌了還要當一個懂事的鰥夫嗎?”
白謹明回了神,眨眨干澀的眼睛抬起手來,近乎啞聲道:“我沒力氣了,扶我站起來。”
喬穆和杜琛兩個人扶著他,他都差點沒能站穩,膝蓋的疼痛后知后覺傳來,他深呼吸了一口,吸進去樓梯間里滿滿的灰塵味道。
之后他被扶著下樓,聽見杜琛在身旁說派了人去攔姜平南,遺體這會兒已經到了殯儀館,但不知道能攔多久。
白謹明沒有說話,等他回到一樓大堂時已經滿頭大汗。外面的太陽不知什麼時候落下了地平線,黑夜降臨,圍著的人群散了不少,世界似乎又回到了正軌。
他在兜里摸手機,滑了三次才拿出來,之后給姜平南撥了個電話,接通后聽見了對方瞬間蒼老的嗓音,叫了他一聲“謹明”。
“爸,”白謹明說,“姜朔死之前有沒有給你打電話?”
姜平南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沒有,火勢蔓延得很快,姜朔沒有留下任何話……謹明,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替姜朔給你說聲抱歉。”
電話那邊傳來姜母撕心裂肺的哭聲,白謹明面無表情,沒再說任何話直接掛斷了電話。
“謹明,你不趕過去嗎,姜平南是在毀尸……”
喬穆的話沒能說完,因為白謹明掙脫開兩人的攙扶,往酒店門口疾步走去,因為膝蓋疼痛而踉踉蹌蹌的,嘴里還在喃喃自語。
“我要回家找戒指,一定是落在家里了,都怪我,不然今天不會發生這種事。”
身后兩人趕緊追了上來,但拉不住人,越攔白謹明掙扎得越厲害,就像瘋了似的死也要回家。兩個人都不忍心真的用力氣,一直追到街邊,白謹明平日里那樣冷靜的一個人,因為身上沒有車鑰匙就那樣硬拽車門,拽不動就用手肘用肩膀去撞。
街邊幾乎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喬穆試圖箍住白謹明的手,杜琛手忙腳亂地開了車門,又和喬穆一起試著把人塞到后座。
然而白謹明突然失了力氣,直直往地上滑,兩人伸出去的手都頓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