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相冊到底被他順手放在哪了啊?
哎。
最后是在書柜內壁找到的——得虧沈潯舉著手機手電筒,死馬當做活馬醫地將書桌抽屜卸了下來。
他找東西的動靜不小,甚至驚動了隔壁臥室的孟遠岑,孟老師朝門外張望兩眼,知道沈潯在給他找相冊,心里偷著樂。
孟遠岑吃完晚飯就去臥室里寫大綱,一直寫到現在,因為手不方便,他用的語音輸入,孟老師出口成章,說了洋洋灑灑一大段,再改一改錯別字,竟然比鍵盤碼字還快。
正打算說下一段的內容,背后隱約響起腳步聲,孟遠岑回頭看一眼,笑道:“你的相冊找到了?”
“找到了。”
“我的大綱還剩最后兩段了,等我寫完就來看。”
“哦。”沈潯坐在臥室的床上,不打算走了,隨口調侃道,“看你表現的樣子也不是很想看。”
“哪有,我可好奇了,”孟遠岑回頭擠眉弄眼,“你別急,我很快就來,等我寶貝。”
沈潯驀然一怔,一聲不吭地把視線移開了,這人簡直三句話不離調情,真不害臊。
低頭翻開相冊,里面是他從小到大的照片,他是挺念舊的一個人,所以整本相冊對他來說一場身臨其境的回憶殺,但他的童年似乎并不值得回憶——還沒有美好到能夠治愈他現在的生活。
繼續沉默地翻閱,沈潯看到一張老照片,是在最初的老房子里拍的,自己和沈河帶著紅領巾舉著三好學生的獎狀,那時候應該是學期剛結束,沈母見到自己兩個兒子都拿了三好學生回來,就硬拉著他們拍照留念。
其實他和沈河都不喜歡拍照,于是鏡頭上,他們的笑容顯得很勉強。
沈潯的視線脫離中心人物,向上移動,然后驟然停滯,神色微變,他發現背景拍到了那扇門——被沈父砍壞的門。
盡管老照片的畫質不清,門也被自己的頭頂擋住部分,并不算明顯,但是沈潯毫不猶豫地抽出那張照片,將它疊在其他的照片后面,然后才慢慢吐出一口氣。
門的缺口是他噩夢的形狀,陰魂不散地追著他跑了一整個童年。
緊繃的神經才松懈沒多久,沈潯驟然想起什麼,又急忙把相冊打開,才翻了幾頁,果然找到兩張照片,也拍到了那扇門,抽出來疊在別的照片背后,余光瞥見孟遠岑站起身——
他忽然莫名的心里一緊,“你寫好了?”
“沒,”孟遠岑扭頭笑著看向沈潯,“我去趟衛生間。”
沈潯輕輕地點了點頭,“嗯。”
目送對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他垂下眼簾,在心底破罐子破摔地承認了,他還沒有準備好坦誠關于沈父的一切——但如果孟遠岑主動問,他是一定會說的。
沈潯知道自己身上的一切毛病,他的信任就是給予得又慢又難,他的心防是他不聲不響地筑起的冰山,他又癡人說夢般期待有人能用漫長的時間將冰山融成春水,矛盾得可笑。
強行終止胡思亂想,沈潯低下頭,又找到一張,抽出來正要插到別的照片背后,忽然聽到孟遠岑的手機鈴聲響了,屏幕上是一串數字,以防耽誤正事,沈潯幫孟遠岑接通了,他還沒開口,對面很熱情地先打起了招呼——
“孟老師你好,我是鄭從,今天不小心撞到你的水杯,實在是抱歉,我在網上買了一些治燙傷的藥膏,大概十幾分鐘后外賣小哥就會送到你家門口,你現在的手怎麼樣了?”
沈潯陷入沉默,這個鄭從,怎麼會知道孟遠岑的家在哪?
“喂,孟老師?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沈潯的面色忽然冷下來,“我不是孟遠岑,他現在人不在手機旁邊。”
鄭從:“那你能把電話給孟老師嗎,我有正事要和他說——”
沈潯瞇起眼睛正想著怎麼回答,終于孟遠岑回來了。
看到沈潯拿著自己的手機,孟遠岑問:“誰啊?”
沈潯把電話放下,小聲答道:“他說他叫鄭從。”
孟遠岑神色一凝,“那你把電話給我吧。”
電話里,鄭從把剛剛的話又情真意切地重復一遍。
孟遠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還真不是在和鄭從假客氣,他就是希望鄭從不要因為燙傷的事情再來關心他了,心里千言萬語,說出口只匯成一句,“我的手真沒事了。”
他是耐著性子說的,話里“真”字被他咬得很重。
鄭從可能也聽出來幾分蘊含的深意,終于不再執著于燙傷的事情,話鋒一轉,“孟老師你買高鐵票了嗎?我這里正好有優惠券,買兩張就可以減價,不如我幫你也買了?”
孟遠岑:“謝謝你的好意,我已經買過票了。”
其實他撒了個謊,他還沒買票。
鄭從的語氣有些失望,“你票買的好早啊。”
孟遠岑皮笑肉不笑地牽了一下嘴角,視線下移,他看到沈潯正低著頭把一張照片插到另一張照片后面。
“對了,校友會匯報的事情,領導讓我們交流交流,”鄭從找了個新話題,“我的主題已經確定好了,聚焦于青少年犯罪,我知道你的研究方向有犯罪學,我想聽聽你的意見,我的內容安排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