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遠岑:“我說的是真心話。”
沈潯又將頭低下來,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不想回應,又或者是其他,他用右手的五指從上而下罩住易拉罐,指尖微動,他無聊地看著手里的易拉罐轉圈。
其實這也算是常有的、會發生在兩人之間的沉默,但是孟遠岑卻認為此時的沈潯,與以往時候都不同。
他想了想,問道:“這一頓,算是你欠我的那餐飯嗎?”
沈潯不假思索地說:“當然不算,這怎麼能算?”
孟遠岑:“行,那我以后可要天天惦記著。”
眼前的沈潯卻忽然俯下身,伸長脖子盯著孟遠岑看,眉眼間是半信半疑的神情,話題竟然又繞回到最初,“你真的喜歡聽法醫的故事嗎?”
孟遠岑覺得好笑,“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沈潯又問:“你膽子大嗎?我敢說,你敢聽嗎?”
孟遠岑挑了挑眉,“你說,你說了就知道了。”
“行。”沈潯連連點頭,他苦思冥想了一會兒,像是終于做出決定,“我還是不說那些恐怖的、血腥的,我幫你把這部分略過去,就像法醫紀錄片里,那些一筆帶過的鏡頭,再多拍一秒都過不了審。”
“不然你可能真的連飯都吃不下了,雖然——”他看著桌面上一掃而光的美食,“雖然我們已經吃完了。”
然后他開始吹噓當年的光輝事跡,變得侃侃而談,說得神采飛揚,職業贈予他的既是光環也是枷鎖,但是一刻絕對是前者更多。
他好像喝醉了,孟遠岑想。
對方的敘述里有很多專業術語,孟遠岑雖然一知半解,但也聽得認真,他時而附和道:“沈警官真厲害。”
一次還好,多附和上幾次,沈潯也被逗笑了,“你也是真的捧場。
”
“其實我剛剛說的有藝術加工的成分,現在破案很大程度上都是靠攝像頭,法醫也沒有那麼神通廣大,但是也不可或缺。”
沈潯眸光瀲滟,宛如溪流倒映的兩片桃花花瓣,眼波流轉一輪,便落到孟遠岑手邊的酒杯上,如果他沒有記錯,這里面的啤酒似乎一口未動,“你怎麼不喝?”
沈潯蹙眉追問道:“你是不喜歡喝啤酒嗎?家里還有白酒,你要不要……”
說著他站起身來。
孟遠岑眼疾手快,一把又將對方按回到椅子上,“不用了,啤酒挺好的。”
他盯著玻璃杯看了幾眼,然后仰頭一口悶掉。
沈潯在一旁打趣鼓掌,“孟老師好酒量。”
他們貪戀聊天的感覺,談天說地,談笑風生,直到沈潯站起來表示,他們該收拾一下桌面,這段對話因此暫停。
孟遠岑就跟著沈潯一起收拾,后者的動作看上去略顯遲鈍緩慢,可能真醉了。
收拾完畢,沈潯把孟遠岑送到客廳看電視,自己又縮到廚房里洗碗,也就幾個碗,果然很快就完事。
等他再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卻見孟遠岑站在沙發后,食指勾住鑰匙串的鐵環,沈潯神色一凝,“你又要走了嗎?”
但是他沒等孟遠岑的回答,下一瞬,沈潯驀然彎起眼睛笑了,他笑的明艷,深邃,瞳孔里閃爍著狡黠的光。
他說:“孟遠岑,你喝了我的啤酒,你不能酒駕,所以你得留下來。”
孟遠岑覺得自己之前的判斷是對的,今天的沈潯確實不一樣,當冷艷美人不再拒人以千里之外,變得鮮活又靈動時,像是灰白的影片在須臾間擁有了色彩,視覺上的體驗升級,他被一下狙擊到胸口,正中紅心。
雖然實際上,沈潯并沒有成功地算計到他,孟遠岑當時只是抵擋不住對方的懇求,想著滿足一下也無妨,反正回去的方法不止開車這一個,還有代駕,還有公交地鐵,無非就是麻煩了一些。
孟遠岑朝著對方走進一步,“你喝醉了嗎?”
沈潯蹙眉思考了一秒,才說:“我沒有。”
他喝醉了,這下孟遠岑幾乎能夠肯定。
還有一瓶罐裝啤酒暫且幸存,沈潯坐到沙發上,無聲地把玩它。
孟遠岑靜默一秒,走到沈潯對面,低頭俯視對方,“你就這麼想讓我留下來嗎?”
沈潯仰起頭笑道:“想啊。”
聞言的剎那,鑰匙串的鐵環從右手指縫中迅速地滑下,落進孟遠岑大衣口袋的底部。
視線里,泛濫的醉意從沈潯的臉頰蔓延到眼角,眼角因此微紅,像是剛剛才從一場情事中脫身,孟遠岑有些走神想,如果有一天,這雙眼睛因為自己哭起來,應該會很好看——
思緒驟然停止,他猛地回過神來,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強行摒除雜念,孟遠岑又聽到沈潯的聲音,大抵是喝醉的緣故,對方的咬字不如往常清晰,音節與音節黏連在一起——
“你要做嗎?”
孟遠岑呼吸一窒,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潯,“你說什麼?”
“站著不累嗎?”沈潯用手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置,“你不坐下來歇會兒嗎?”
孟遠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沈潯說的是“你要坐嗎”,是他曲解了對方的意思,于是孟遠岑沉默著走到沈潯身旁坐下,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沈潯扭頭看了對方幾眼,又將視線轉回到手里的易拉罐上,他還想喝,便用食指去拉頂部的鐵環,可能因為太過用力,打開的同時,手里的啤酒沒拿穩晃了一晃,酒水濺了出來幾滴,落到孟遠岑的眼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