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成不說話了。
“那你回來干什麼。”葉秋成半晌后才悶悶地說,“你今天為什麼要回來?”
“我要不回來,你今天指望喬沉還是林浮生送你回去?”何春生把葉秋成往手臂內側掂了掂,“輕了。”
葉秋成不滿地看了他一眼:“就八百年前下雨沒帶傘那回抱了我一次,還能記得我輕了?”
何春生樂了:“你這到底是醉了還是沒醉啊?記憶翻得這麼快呢?”
不可能翻不快。
葉秋成垂下眼。
何春生追了他七年,那次下雨是他們唯一一次的近距離接觸,其余時間,不管何春生醉成什麼樣,不管他們相處的時間是多漆黑多情動的深夜,何春生始終沒有逾距過。
所以葉秋成才覺得對不起他。
何春生把尊重給了十成十,自己卻連點承諾都奢于給他。
“你別回來了。”葉秋成悶悶地說,“浪費時間呢。”
不是浪費來回的路程時間,是浪費人生。
何春生應了聲,聽起來像含糊不清的嗚咽:“想我了麼?”
葉秋成沒吱聲。
“倔脾氣。”何春生輕笑了聲,“秋成,你就要這樣一個人過一輩子嗎?”
葉秋成接受不了他,更不可能再找別人,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葉秋成笑了:“這很好啊。”
他愛不了別人,也不會覺得有愧于何春生。
王子和小乞丐的故事都太常見了,何春生就是王子,葉秋成就是那個乞丐。
認識何春生之前,他就是個睡天橋底下的臨時工,天天抱著個“50一天”的牌子,有活就干,什麼活都干,上房修瓦、屋漏補墻、油漆粉刷......有時候一天能找著一個活,揣著50去買兩包方便面再加根腸,有時三四天才能找著一個活,那就五個饅頭過一天,餓了就喝水,喝撐了就睡覺。
直到那天去替何春生修理半路拋錨的車子,何春生看著他牌子上的“什麼都干”,問他——
“什麼都會?”
葉秋成點點頭:“我都能學,看一遍就會。”
會的多,但不精。何春生心里有了判斷,問他:“去理發店、飯店當個學徒,正兒八經學個手藝,不好麼?”
何春生至今都記得,葉秋成那雙原本閃著光說“我都能學”的眼睛一瞬間暗淡下去——
“學徒沒工資的。”葉秋成很認真地說,“還要交學費。”
而他溫飽都是問題,更遑論去學門手藝。
何春生猶豫了一下:“跟我走吧,我帶你學調酒。”
葉秋成就真的跟著何春生走了。
“哎。”何春生拍拍葉秋成的背,“你當時怎麼敢跟我走的?不怕我是個人販子?”
葉秋成被拍得有些癢,鼓俑了一會兒,嘟囔:“我當我一窮二白沒財可圖呢......誰能想到你是要騙色......”
何春生失笑:“后悔麼?”
葉秋成安靜了很久,才緩慢地搖了搖頭:“不后悔。”
哪怕不能跟他在一起,能陪他走一路也是好的。
至少這七年,他擁有著何春生,剩下的那些好多個七年,他都能靠著這些回憶過活。
何春生站在車門旁,借著路燈的光,低頭朝葉秋成看去。
葉秋成趴在他的頸窩處,整張臉密不透風,只露出了一截光滑的脖頸。
“秋成。”何春生叫他。
葉秋成很喜歡何春生叫他,寶寶也好,秋成也好,都帶著寵溺和愛,太動聽了。
他輕輕地應了聲。
何春生的嗓音低啞又沉穩,像只蝴蝶撲扇過葉秋成心尖上的每一處地方——
“我可以吻你麼?”
葉秋成的身體微微一滯,帶著明顯的僵硬。
何春生自嘲地笑笑:“算了——”
葉秋成仰頭吻住了他。
何春生愣了半秒,重重閉上眼,他沒伸舌尖,也沒低頭加重這個吻,就停在原地,感受著最純粹的觸碰。
半晌,葉秋成才偏開頭:“你是要走了吧......該親的。我欠你的。”
欠了七年呢。
晚風一吹,酒醒了大半,葉秋成輕輕掙脫何春生的懷抱,躍到了地上:“你走吧,我自己回去——”
“秋成。”何春生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臂,眼底的難過蓋都蓋不住,“你欠我的?”
他重復:“你欠我的?”
葉秋成沒說話。
何春生自嘲地笑了下:“我的七年,只值一個吻嗎?”
葉秋成呼吸停滯了一瞬:“那——”
“也行。”何春生笑了,“也行。好歹還值一個吻。”
何春生替葉秋成打開車門:“上車寶寶,送你最后一次。”
“最后”這種詞永遠最磨人,葉秋成磨得心都快疼死了,彎腰坐進去,手機卻掉到了地上。
何春生替他撿起來,下意識摩挲了下屏幕,屏幕亮了——
“荷葉生時春恨生,
荷葉枯時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長在,
悵望江頭江水聲。”
他笑了。
“別用這個當壁紙了寶寶。”何春生看著上面的字,“看多了難過。”
葉秋成慌亂地把手機拿回來,捂在胸口處,沒應他。
直到車子啟動,他才緩緩松開手:“對不起。”
何春生“嗯?”了聲:“我明白的。”
他明白葉秋成的自卑和自傲,理解他的恐慌,寬恕他的怯懦。
一個是天橋底下五十元一天的窮小子,一個是大手一揮分秒之間動輒幾十億的公司總裁——
他不怪葉秋成的敏感與退縮。
葉秋成看著前方黑黢黢的道路,被遠光燈掃出一片光亮,猶猶豫豫開了口:“你今晚......要不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