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很配。
喬沉一身白襯衫,牛仔褲,半邊襯衫底塞進了褲子里,整個人挺拔又俊朗,像株蓮花似的,再好看也沒有了,把二十郎當歲的青春干凈詮釋了個徹徹底底;
林浮生則是老樣子,一身的黑西裝黑西褲,連領帶都是內斂的深藍色,渾身上下就寫著兩個詞——“有錢”“成熟”。
“青春”和“成熟”這樣不搭邊的兩個詞就這樣按在兩人的頭上,慢慢交匯融合,卻沒有半點突兀,好像他們本就應該挨得這麼近。
沈穗饒有趣味地看著他們步步向自己走來,目光在林浮生搭在喬沉腰背部的手上掃過,面上的笑意又大了些。
“喬沉?是嗎?”沈穗朝他招招手,“來。”
喬沉放下手里的見面禮,慢慢走了過去。
喬沉走得很慢,倒不是因為緊張或是害怕,反而,喬沉看見沈穗的第一眼,心里焦慮了大半天的緊張,倏地一下就散了。
沈穗的皮外傷早就好了,可喬沉還是能看見她眼神里的憔悴和空洞,還有用無望堆積起來的平靜淡然。
這樣的眼神喬沉太熟悉了。
在三衢的每一天,在他和林浮生分手的日日夜夜,在每一個掙扎的晚上和乏味的清晨,喬沉都能看見自己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有拼命壓抑的愛,還有為此掩飾而不得不佯裝出的忙碌、熱鬧。
好像這樣自己就不難過。
沈穗也是這樣。好像只要她足夠的安靜和嫻雅,她就還是那個有氣質有未來的沈小姐,而不是拖著副殘軀靠一把把藥茍延殘喘的“那個被丈夫囚禁二十多年的女人”;她的脊梁可以一直挺立,她的尊嚴得以保留。
好像這樣她就不用被人同情和憐憫。
喬沉走到沈穗的面前站定,又在她身邊慢慢坐下:“阿姨好,我是阿生的愛人,我姓喬,喬木的喬,沉浮的沉。”
喬沉說話說得慢,像是在順著沈穗特意維持著的寧靜的氣氛,可眉眼又是彎的:“您想吃蘋果嗎?我爸之前一直說說我削蘋果削得特別漂亮。”
沈穗被他逗笑了,點點頭:“好呀。”
林浮生從后面遞了個蘋果出來。
喬沉從頭開始一點一點地削,削的時候所有人都沒講話,沈穗就看著窗戶上的陽光打在喬沉漂亮的后脖頸上,又隨著林浮生“唰”的一聲拉上窗簾而消失了。
“你很漂亮。”沈穗說,“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小孩兒。”
喬沉樂了,什麼詞兒啊?小孩兒?自己今天穿的太嫩了?
喬沉沒忍住:“我二十了,不小了。”
沈穗伸手去摸了摸喬沉的頭:“還是個小孩兒。”
喬沉無奈,只好換個重點:“也就靠這張臉騙騙阿生了。”
沈穗挑眉,隨著最后一點兒蘋果皮被削斷,打著圈的皮兒“砰”的一聲掉進垃圾桶底部,沈穗開口:“浮生喜歡的不僅是你的樣貌。”
喬沉笑了:“我就開個玩笑。”
他把蘋果遞給沈穗,就聽見對方開口:“浮生跟他爸不一樣,他重情——可換過來,只要他對你有情,他的生活,我是無權置喙的。”
沈穗自認自己沒有為林浮生做過什麼,而林浮生卻為了自己六年的陪伴,付出了二十四年的自由和人生。
“媽。”林浮生在旁聽了半晌,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這都說哪兒去了。”
沈穗笑了笑:“你看他——從前從不在我這兒撒嬌,獨獨這次你在他身邊,小性子刷起來一點兒三十歲的樣子都沒有。
”
她笑著看向喬沉:“別有壓力,你要不嫌棄,叫我一聲媽媽,我也算白撿了個漂亮兒子。”
喬沉愣了一瞬,張張口,卻叫不出這一聲“媽”。
他沒喊過“媽媽”,除了每年生日和清明的時候,會去那荒涼的山上對著冰冷灰暗的墓碑說上幾句,其余的時間,他都是沒有媽媽的。
他的媽媽存在于墓碑上,存在于生日里,存在于門口的那棵老喬木和自己的名字上,存在于喬福無數次對著喬媽媽的墓碑沉默的淚水中——
唯獨不存在他的面前。
沈穗看出他的為難,笑笑:“我的問題,是我唐突了——”
喬沉搖頭:“我的問題。”
他頓了頓:“是該改口的......抱歉阿姨,我媽媽對于我來說是個太特殊的存在了,我——”
他愧疚于自己的出生帶走了他媽媽的性命,也感激她為自己許下臨終的期盼——
喬沉一時之間確實沒辦法對著個陌生女人喊出一聲“媽”。
林浮生搭腔:“有我這麼一兒子不夠麼?我覺著我也挺好看的。”
沈穗頓時樂了:“沒聽過這麼趕著夸自己的。”
喬沉也順著臺階下:“阿生好看。”
林浮生確實好看,不是喬沉的這種漂亮,而是很勁瘦很鋒利的長相,三十歲的年紀,眉目里又添了點歲月的味道,目光隨意一瞥都是穩重威巍的勁兒。
如果說喬沉是漂亮的小白楊,林浮生就是熱帶雨林里最高最粗的那種大榕樹,樹冠龐大,枝干錯節,最能給人安全感。
三人都笑起來,喬沉又趁著順手,給林浮生也削了個梨。
兩人在療養院陪著沈穗吃了個飯便告辭了,可林浮生卻沒帶著喬沉直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