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揚也不是不關心喬沉,可到底是朋友的男友,他這點友誼都是隔著份兒捎帶的,能這麼大晚上匆匆趕來,看的全是林浮生的面子。
但沈輕春不一樣,他剛沖過去那股勁兒,完全超出了對男友的朋友的男友的關心,甚至說的近點兒,完全超越了對朋友的關心。
沈輕春“嗯”了聲,沒否認,頓了頓才說:“我跟你說過我弟。”
宋揚一挑眉。
“覆春那時候,也是這麼臉色慘白,額頭冒汗,氣若游絲地躺在沙發上。”沈輕春輕聲說,“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認識喬沉嗎?”
“他那天大晚上,像個破布娃娃一樣淌進我的藥店,我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以為我見著了覆春。”
“他倆長得不像,但覆春那天奄奄一息地在救護車上問我‘有沒有能讓鼻子通氣兒的藥’的時候,神色就跟喬沉問我‘有沒有治水泡的藥’一樣無助,一樣茫然,眼里一樣的純凈卻痛苦。”
“覆春他是藥物相克,急性中毒,又被發現的太晚,從家里到醫院,幾分鐘的路程就已經要了他的命——我沒能救回他。”沈輕春緩緩抬頭看向宋揚,“我剛剛差點以為我也救不回喬沉。”
“我以為我又來晚了。”
沈覆春走的時候是春三月。
春三月的楊花輕攏著沈覆春的棺槨,送他入殮,隨他入土,永埋地底。
而沈輕春此后的每一年,都被霜雪覆蓋,合眼間又被蟬鳴輕語,被稻香環擁。
唯獨春天,只有驚雷、陰雨,和一把把黃色的菊花、黑色的傘。
沈輕春沒有了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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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沉隱隱約約聽見有聲,可他眼皮沉得睜不開,昏昏沉沉地睡去,又迷迷糊糊地醒來,除了中間討要過一杯水、胃里翻江倒海地又吐了一次,一直都合著眼,氣息卻又沉又亂,像是憋著股氣。
林浮生就站在床邊看著他。
他剛才輕手輕腳地把喬沉從沙發上放到床上,才驚覺喬沉怎麼這麼瘦,明明之前不會的。
林浮生自問自己在金錢上沒有給喬沉那麼大的壓力,喬沉是要給他租金和欠款,可林浮生也會如數把喬木的營業額打給他,甚至為了防止喬沉去查財務報表,他的所有賬單都是干干凈凈,一分錢沒多給的。金錢上、心理上,明明自己處理的都妥帖恰當——
怎麼就瘦成這樣了。
林浮生輕輕摸了摸喬沉的頭,呢喃:“我是不是真的讓你很痛苦?”
“我卑劣。”林浮生近乎苦澀般地勾了勾唇角,“卻還要對你不死不休。”
他害喬沉一身傲骨盡數折腰,害喬沉干凈的身體染上泥垢,害青松傾頹,害松柏枯謝,害月亮沉溺于海,卻不肯抱求一段浮木。
喬沉蜷了蜷身體,又抿抿嘴,沒能給出一絲一號的回應。
林浮生起身去倒了杯溫水,又用棉簽沾濕了輕輕擦拭著喬沉的嘴唇,喬沉就這麼一點一點地抿,林浮生一滴一滴地喂。
手中的水冷了,林浮生就去換一杯,棉簽的棉頭打綹了,林浮生就換一根。
他腳踝邊的冰袋貼得他腳都凍麻了,又慢慢化成了水,慢慢變成了室溫,慢慢暖起了林浮生的腳。
天光破曉的時候,林浮生緩緩看向窗外,第一次見著了這個視角的日出。
陽光金黃地斜射/在了林浮生的側臉上,他被晃得瞇了下眼,再回頭的時候,喬沉已經醒了。
“還痛麼?”林浮生輕輕扶起他,“還要喝水嗎?”
喬沉迷瞪瞪睜開眼,急性腸胃炎來得快去得也快,他的腦袋已經沒那麼發昏了,汗出了一身,連帶著燒也退了下去。
喬沉低頭看了看地上儲著一袋水的冰袋、堆成了山的面前,和......
“你腳怎麼了?”
林浮生“嗯?”了聲,輕輕把褲腳撥下去:“好著呢,就昨晚熱,才把褲子提上來。”
喬沉本能地不相信,可屋里沒開燈,唯一的光亮就是窗外透進來的那一束光,他也沒看清,輕輕“嗯”了聲:“昨晚辛苦你了。”
林浮生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忽然問:“我能抱抱你嗎?”
喬沉愣了一下,猶豫片刻,還是張開了手。
林浮生笑著去擁了擁他,卻又克制著沒緊挨著,像個禮節性的擁抱,一觸即分。
“我去給你煮粥。”林浮生輕聲說,“喝皮蛋瘦肉還是小米南瓜?”
“都可以。”喬沉說。
“那就都煮。”林浮生把地上的垃圾一同帶了出去,緩緩合上房門,所有動作輕得都聽不見一絲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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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你就是我
屋外的米香絲絲縷縷地鉆進來,喬沉懵著張臉蜷在床上,突然想起來——
冰箱里除了饅頭,就只有泡面和老干媽,林浮生從哪兒弄來的南瓜小米和皮蛋瘦肉?
現在不過凌晨五點半,林浮生什麼時候去買的?
喬沉斷斷續續地想,迷迷茫茫地猜,直到林浮生端著兩碗粥進來了,他的胃才本能地喚醒了他。
“先喝咸的,不然待會會齁。”林浮生勺起一調羹,慢慢地在碗邊刮了兩下,又吹了吹,才送到喬沉嘴邊。
“我自己——”喬沉想伸手去接,林浮生卻微微偏手,躲過了喬沉伸過來的手,抬抬下巴,示意他張嘴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