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哭的聲音都抽了,好像要把五臟六腑都沖刷出來一般,聲嘶力竭,能把人耳膜都哭得要落淚。
“我......賀海......賀海給我留了信——”女鬼聲音啞成了片,嗓子都劈了,氣兒一下接一下地喘不上來,“他沒怪我......他讓我好好活......喬沉,喬沉怎麼辦啊,我明天要去拜他,我不敢,我要怎麼告訴他,我出去以后沒活出個人樣,我是個男/妓......怎麼辦啊喬沉——”
喬沉沒吭聲。
他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他太能理解女鬼......不,是賀桂,他太能理解賀桂現在的心情了,就像自己至今也沒敢告訴喬福自己成了個小三。
喬沉心尖上那一點一點點被揪緊,腦袋里卻有根弦崩開了,他驀地就明白了——
“咱們這些人,沒得人惦記,也沒得惦記別人。”
喬沉和賀桂這種人,不是沒人惦記,也不是惦記不了別人,而是不純粹,得到的愛不純粹,付出的愛也是。
喬沉再如何與喬福和解,賀桂再如何求得張梅賀海的寬恕,他們給父母的愛都已經不單單是愛了,那些孝心與愧疚里,多少是對“家庭”這樣社會單位的本能性趨從,多少是憋著口氣想活出個人樣、想證明自己生而帶來的特性與主流大眾別無二致的自尊,又有多少才是為著愛、為著孝、為著血脈里隱隱牽連搏動的心與情,只有他們自己心里能隱隱約約碰著這個比例的邊。
可他們偏偏是共同呼吸的同一塊基因,是避不開躲不掉的爭執與妥協,也是舍不了的慈愛與仁孝。
所以賀桂為自己是男/妓羞愧,喬沉為自己是小三悲哀。
賀桂還在電話那頭哆嗦著聲音,碎碎叨叨地:“他說這地兒是他自己選的,偏,平時沒人上去的,讓我去拜拜他,別人瞧不見,他說他想我了——”
賀桂的哭聲陡然加重:“我長這麼大,頭一回知道那山的名字——”
山叫“忠孝山”。
飛過忠孝山,洗去孽子名。
賀桂哭著嘶吼:“忠孝山啊!我哪敢!我哪敢上去啊!喬沉......我怎麼辦啊.......”
喬沉安靜了很久,聽著耳旁女鬼的哭聲,輕聲說:“去吧賀桂,你也想他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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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了女鬼的電話,喬沉猶豫半晌,給喬福打了個電話。
不知是父子連心還是怎麼,兩人互相“喂”了聲,整通電話就安靜了下來。
喬沉聽著電話里頭不知是電流聲還是呼吸聲的雜音,很輕地喊了聲“爸”。
喬福“嗯”了聲:“難過了就回來。”
喬沉愣住了,他還沒說話呢。
喬福見喬沉不吭聲:“嗯?不是啊?我當你分手了難過呢。”
喬沉不知道喬福是怎麼猜著的,但也沒否認:“我玩不過他。”
喬福沒接這話:“下次回來想吃面還是年糕?家里這兩天沒什麼米了,過幾得去鎮上買點,老李家你還記得嗎,就小時候你說他家的米怎麼一半硬一半軟,他家新開了個年糕鋪子,估計就是那些米磨出來的,味道還——”
“爸。”喬沉打斷了他,“我沒事兒。”
喬福愣了愣,“哦”了聲:“沒事兒啊,沒事兒就成,那......掛了?”
喬沉不讓他掛:“我就是想問問您......您怨我嗎?”
喬福好半天沒吭聲,喬沉等著手心都出了汗,才聽見喬福很輕地嘆了口氣:“你媽說的,讓你這輩子活的開心就行,小沉,開心就行。”
這是喬福第一回 喊他小名。
喬沉一直默念著這句“開心就行”,怔在床上發呆發了半小時,最后還是林同都快杵他鼻尖上的飯盤把他猛地喚醒了。
“喬先生,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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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徹底分手了
喬沉看那一水兒的蛋就知道是林浮生做的,他微微推了推:“你吃了吧。”
林同很誠懇:“......您不能因為您失業了,就試圖也拽我下水。”
喬沉失笑:“哪跟哪兒啊,我吃不下,讓你送回去你也為難,你吃了吧,我不跟他說。”
林同怪異地看他一眼,低聲說:“您但凡往外面瞅一眼呢?”
喬沉往門口看去,跟林浮生落湯小狗似的眼神對上了。
喬沉:“......”
他從林同手上接過飯盤,站起身,朝林浮生走去。
“不吃。”喬沉把飯盤往林浮生手上遞過去。
林浮生沒接:“你中午吃光了。”
喬沉面不改色:“我沒吃,我倒了。”
林浮生:“垃圾桶里沒有。”
喬沉:“倒外邊兒了。”
林浮生:“外邊也沒有。”
喬沉:“被狗叼走了。”
林同沒忍住笑了出來。
喬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窘迫找補:“反正我不吃。”
林浮生悶悶地說:“我做的。”
喬沉挑眉:“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不吃?”
他把飯盤往林浮生手里一塞,又把兩人都推了出去,“砰”的一下關上了門。
門板都還在振動,聲音也沒完全停下來,外邊兒丁點腳步聲也沒有,喬沉卻在這不算安靜的環境里,聽見了一聲張揚的、放肆的、落井下石的——
“咕”——
他餓了。
喬沉煩躁地扒拉了兩下頭發,猛地又打開門,剛打算喊一嗓子,卻再次跟林浮生對上了眼。
氣剛沉到丹田又松了勁,喬沉差點沒被憋壞了,他皺著眉:“你怎麼還在這兒。
”
“我——”林浮生遞了遞,“你不餓嗎?”
餓,他快餓死了。
喬沉把飯盤往林浮生那邊一推:“不餓——我到底什麼時候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