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浮生誆騙喬沉寫下欠條時有多得意,見著那出租屋的時候就有多后悔——
喬沉是不是傻?!店面合同都沒簽,他要付什麼錢?那一堆的衣服買回來,付了錢也不知道拿走?賣出去好歹還能回點血呢!
林浮生真不知道喬沉是忘了,還是單純不想跟他再有任何多余的交流和糾葛,寧可吃下這啞巴虧,寧可把自己搞成這樣。
喬沉看著林浮生越來越晦暗的神色,咽了咽口水:“要還的——”
“還個屁!”林浮生沒忍住罵了出來,他憋屈了太久了,從看見那個出租屋的時候就在忍、在捱,現下被喬沉這樣畏縮卻堅決的姿態一逼,懊悔和心疼一瞬間迸發。
他擰著眉啞著聲,低聲吼得嗓子都快劈了:“你要不還我會要了你的命嗎?!你他媽理直氣壯跟我說不還不會嗎!”
喬沉愣了兩秒,他還沒見過林浮生爆過粗口,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又不是你男朋友......我憑什麼理直氣壯啊......”
林浮生氣笑了:“我之前說的,不同意分手,你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啊?”
喬沉沉默了下去。
他對面前的林浮生感到了一瞬間的陌生。
林浮生以前不是這樣的。沉穩持重是他,周全妥帖是他,溫柔克制是他,禁欲悲憫是他,可眼前這個人,胡攪蠻纏,跋扈偏執——
“林浮生。”喬沉逐漸從剛才見到林浮生第一眼的震驚中反應過來,習慣性的依賴與撒嬌也平復了下去,被單下的手漸漸攥緊,“不需要你同意。”
他緩緩把眼睛抬了起來,平靜地跟林浮生對視,重復:“我們已經分手了。
”
說是對視,可喬沉的余光還是忍不住在林浮生的臉上逡巡——
他變瘦了,下巴上的青茬冒了頭也沒刮,眼睛浮腫得跟三天沒睡過覺似的,連帶著眼底都紅了一片,也不知道是熬的還是......心疼的?
喬沉自顧自笑了一聲,還挺會做夢,他心疼誰啊?自己啊?未免忒自戀了些。
兩人無聲地對峙著,還是林浮生先嘆口氣,語氣軟了下來,像平日哄喬沉那樣:“你別鬧——”
“——我沒鬧。”喬沉很果斷地否認,“該說的話我都說過了,林先生,以您的身家,想要什麼樣的情人沒有?往KTV酒吧里一坐,哪怕您把婚戒頂腦袋上,也有的是人前仆后繼鞍前馬后,何必在我這兒受委屈皺眉頭?”
“我不當情兒,也不當三兒,林先生,回去吧。”
說完,喬沉一溜煙往下滑,直直地蒙進了被子里,連根頭發絲兒都沒留給林浮生,香腸卷似的悶了一頭的汗。
他原本腦袋就暈,這麼一驚一乍的,頭都跟著突突地痛,呼吸也不順暢——他不講究,糙,沒命挑,可他最怕的就是染病,病房里的床單被套都讓他覺得不干凈,別人睡過的,臟。
他使勁憋著氣,憋得臉通紅,小心翼翼著一縷一縷地從被子里抽出一點點氧氣探進鼻孔,然后又火速閉上。
喬沉折騰來折騰去,腦門上的汗不要錢似的往外蹦,被單都黏糊糊地粘額頭上,可他不愿意出去——
從被窩里探出頭這個行為太撒嬌了,喬沉不樂意對著林浮生這樣。
他也怕見著林浮生。
喬沉是個挺能忍的人,再深再濃的感情都能被他壓心里,當初一年多絕口不提喬福是這樣,如今也是——
林浮生只要不出現,他能就這麼揣著這點愛意跟他的自尊心分庭抗禮一輩子,大不了磋磨著,一點一點拉鋸戰似的熬唄——沒什麼熬不過去的。
可林浮生偏偏要不死不休地纏著他。
喬沉那點愛幾乎要頂破天了,他見著林浮生就想抱,見著林浮生就想撒嬌,見著林浮生就忍不住要愛他。
林浮生往那一站就跟下蠱一般,喬沉捱不住,他只能憋著不見他。
也不知道憋了多久,被窩外突然傳來了一聲呢喃般地嘆息:“喬喬,我覺著我要抓不住你了。”
喬沉沒發出聲。
“我去給你買中飯。”林浮生隔著被子拍了拍喬沉的頭,“出來吧,別悶壞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喬沉猛地掀開被子,大口呼吸起新鮮空氣,一個鯉魚打挺想跑,腳堪堪落了地,林同從門口走了進來:“您去哪?”
喬沉:“......”該死,他忘了自己還被人盯著。
前狼后虎,喬沉盯著地上的鞋子看了兩秒,默默挪回了床上——
被人擄走了可能會死,但是見著林浮生他只會想死,真死還是假死他還是分得清的。
喬沉只能眼神空洞地盯著天花板,中間護士來給他測過兩次體溫,他都跟個硬板板似的躺著,心如死灰。
他快分裂了。腦袋兩邊是想不想見著林浮生的割據戰,混合著高燒39℃的體溫,耳邊是蚊子混合著蟬鳴的吵嚷,喬沉的眉心擰成了瓦楞紙,手心攥拳,一下一下地擊打著自己的額頭。
“林同。”喬沉慢慢坐起來,“我想吐,能麻煩給我拿個垃圾桶嗎?”
林同的腳剛虛抬起來,林浮生就從外面疾步走過來,彎腰拿起地上的垃圾桶,飛速地沖到喬沉身邊,半蹲著替他接著,另只手還拎著盒蓋澆飯,黏膩的菜味兒攪得喬沉胃都直抽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