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把林浮生家都洗劫了吧?”女鬼好笑地認著行李箱里的衣服牌子,“這箱衣服可值不少錢,攏共五六萬呢,一件T恤都得上千。”
喬沉沒什麼反應,平靜地點點頭:“那挺好,回頭我給他掛網上去賣了。”
女鬼豎了個大拇指:“就得是這樣!”
“——然后把錢還給林浮生。”喬沉慢悠悠地補完了后半句話。
女鬼“倏”的一聲把拇指又縮了回去。
喬沉沒什麼吞了這筆錢的意思,他巴不得能早點湊齊錢,把錢還給林浮生——難不成兩人真要這麼債主債務的糾纏兩三年?
拖泥帶水,不像話。
可如今他也確實張不開這個口向女鬼借錢,倒不是什麼嫌棄、臟手的,女鬼現下也要走,跟自己一樣的需要錢,喬沉哪還能一張嘴就要借個十來萬?
女鬼進臥室看了兩圈,最后拎著個乒里乓啷的矮個兒行李箱出來了。
“里面裝了什麼?”喬沉好奇地問。
“手表、錢包、戒指......反正就那些能變現的。”女鬼又晃蕩了幾下,行李箱里傳來了盒子碰撞的聲音。
什麼聲兒都有,唯獨沒有衣服的動靜,喬沉頓了頓,沒問他,就從箱子里隨便掏出件衣服遞給女鬼:“到了那兒再買衣服肯定來不及,這麼大熱天你能熬住不洗澡?拿著穿。”
女鬼沒客氣,拿過衣服:“我到時候穿完就賣了不介意吧?林浮生給你的東西,我穿著怪奇怪的,剛好賣了換點錢。”
喬沉笑了一下:“隨你。”
兩人一塊兒去了火車站,火車比高鐵便宜,省錢。
臨了驗票的時候,兩人都沒說什麼煽情的,就跟平時上下班一樣,隨便地揮了兩下手。
“有事兒聯系。”喬沉晃了晃手機。
女鬼抬抬下巴:“照顧好自己,小弟。”
喬沉被這一聲“小弟”喊得懵了兩秒,才驀地笑起來:“你也是!”
兩人不約而同地轉身,誰也沒再回頭,背著身去往不同的檢票口前坐著,又各自登上了駛往兩個方向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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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沉捏著票,坐在靠窗的硬座上,手機響了兩下,他低頭一看,又是林浮生。
喬沉點開來隨意瞥了兩眼,左右不過是問他“在哪”“吃了麼”“要去哪”,喬沉沒管也沒回,掃了一眼,打開林浮生微信的個人信息頁,把他設置成了“消息免打擾”。
清靜多了。喬沉滿意地看著那個頁面,又望向窗外。
火車外的景物一幀一幀地往后退,放電影似的,把喬沉那些骯臟的、可笑的、不堪回首的過去,統統扔在了身后。
他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剛打算合上眼,身邊突然走過來一個人。
喬沉對別人的視線挺敏感,半瞇的眼睛又重新睜開,扭頭看去,跟一雙有點印象的眼睛對上了。
“漂亮的泥娃子?”那人驚訝地說,“這麼巧。”
這稱呼太讓人難為情了,喬沉冷不丁想起昨天,自己渾渾噩噩地拽著這個醫師,扮純裝可憐似的巴巴地問人家“自己好不好看”,孟浪輕浮,驀地就紅了臉。
“您......別這麼稱呼我,我叫喬沉,喬木的喬,沉浮......啊不是,沉下去的沉。”
醫師點點頭,低聲重復了幾遍這個名兒,又沖喬沉說:“我叫沈輕春。”
喬沉笑了笑:“好聽。”
文化人的名兒,有格調。
“你的腳,怎麼樣了?”沈輕春抬抬下巴,朝喬沉的腳下看去。
磨出來的水泡不容易消,況且喬沉也沒安安分分地養著,真的跟個泥娃子一樣滿地跑,可他的腿又酸又腫,兩只腳灌了鉛一般,反倒讓水泡的存在感沒那麼強了。
喬沉有些羞赧地把腳往后撤了撤:“好的......差不多了,謝謝您。”
沈輕春笑著挪開眼:“去哪?”
“三衢。”
沈輕春這下是真的驚訝了,一雙眼微微放大:“這麼巧?”
喬沉眨眨眼,笑了:“跟您有緣。”
說完他才覺得不對,這話不該說,離了KTV太久,又在林浮生身邊呆的太長,喬沉好不容易在那兒磨下去的天真又跟春筍似的冒出來了——
他忘了,他不該跟這些有頭有臉的人說“有緣”。
喬沉想盡力找補回來,可他實在嘴笨,急的額頭都要冒汗了,才驀地反應過來——
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路人,他急什麼?這人一不能給自己錢,而不能給自己工作,自己也無心跟他有什麼朋友之類的感情深入,他有什麼好急的?
喬沉又緩慢地放松下來。
沈輕春看著喬沉變幻莫測的神色,笑了:“有緣就有緣,你這麼提心吊膽做什麼?我還能把你拐了?”
喬沉赧然地抿抿嘴,沒說話。
“既然這麼有緣——”沈輕春晃了晃手機,“不如加個聯系方式?我是三衢本地人,你要是去那旅游,我也能時不時給你當個向導。”
喬沉要再聽不出沈輕春的意思,他就真的能把腦袋拿去喂雞了。
他看著面前晃動的手機屏幕,剛想開口,手機突然響了,一低頭,林浮生的電話。
喬沉皺皺眉,猶豫了一下,接了。
“喬沉。”林浮生開門見山,“你在哪?真卷款跑了?”
喬沉深吸一口氣:“我說了我會還你錢,沒事別給我打電話——發個卡號,我先給你轉十萬。”
林浮生卻不掛電話,繼續問:“你在哪?”
喬沉懶得搭理他,掛斷拉黑一條龍,剛放下手機,就對上了沈輕春探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