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撒了謊。可他沒法兒說一個“不”字。
舞臺上的傷鶴只有一只,林浮生自覺自己隱瞞著喬沉的那些是能貫穿這只白鶴心臟的、最鋒利的刀子。
可林浮生沒辦法不騙他。他的喬沉看起來憂傷又不堪一折,林浮生除了捧著、哄著,他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他不是不明白喬沉這句“愛我”的背后,要索取的是怎樣干凈又怎樣無暇的心意,但他現在給不起、給不了,他除了撒謊,他無路可選。
可喬沉不知道。
他像個孩子般笑了起來:“我也愛你啊,阿生。”
喬沉一聲一聲的“阿生”簡直是凌遲的刀刃,林浮生的心都要被剖成了千片。
林浮生輕聲問他:“我定明天的車票,我陪你回去,好不好?”
喬沉收了笑,沉默了半晌:“阿生,我怕。”
他怕他再挨一頓打,也怕那僥幸躲過的戒同所會再次與他擦肩,更怕......更怕一年前的不辭而別,讓喬福傷透了心,從此喬家大門對他緊閉,他再沒了來處,也失了歸途。
林浮生輕拍著喬沉的手:“不怕,他打你,我就代你受罰;他罵你,我就跟你一塊兒挨訓;他要是把你送到哪個小黑屋里藏起來,那我散盡家財也要掘地三尺把你找出來——喬喬,別怕,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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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浮生的助理辦事能力確實可以,衣食住行,一應俱全,連每天的氣溫多少,應該穿多厚的衣服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但是——
喬沉側躺在林浮生旁邊,八爪魚似的拱著林浮生:“他為什麼要定標間?”
訂酒店這事兒喬沉不覺得有什麼,萬一他真進不去喬家的大門,難道還讓林浮生跟自己一塊兒去住橋洞?
可為什麼要訂標間?這助理分明是知道自己身份的......
喬沉倒吸了一口冷氣,腦子里那些助理上位的狗血小說情節一股一股地往外冒:“你助理該不會是暗戀你,然后假公濟私——唔!!”
林浮生很無奈的捂住了他的嘴,然后突然出聲:“好,辛苦了。”
???
喬沉看著林浮生說完后,從另一側耳朵里摘下的單只耳機,他倏然瞪大了眼睛:“你怎麼在打電話啊!”
林浮生彈了彈喬沉的腦門,哭笑不得。
“你自己睡著了又抱著我不撒手,害的我只能戴著耳機跟做賊一樣接電話,結果醒來了迷瞪瞪還是先去看了手機——”林浮生指指自己,“林竇娥。”
喬沉欲哭無淚:“那你剛......”
“跟那個暗戀我的助理打電話。”林浮生把“暗戀我”三個字加了重音,故意逗他。
喬沉耳尖紅了一茬:“他......沒聽見吧?”
林浮生淡淡地說:“應該吧——不過他剛掛電話前對我表了表忠心,說......”
“說什麼?”喬沉眼巴巴看著他。
“——當牛做馬,滔山淌海,在所不惜......”
喬沉眼睛瞪大了:“他就是——”
“——可他就是直男,別的心思真沒有,讓喬先生放心。”林浮生慢慢悠悠把話接上了,“我助理原話。”
喬沉“倏”地一聲鉆進了被子里,一張臉熟得能去充當紅綠燈。
林浮生笑得不行,拍拍他,也不知道拍的是腦袋還是屁股:“起來了,收拾東西,我跟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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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車子開得穩,饒縣和清杭離得也不遠,不過三個小時,三人就從“饒縣歡迎您”的牌子底下飛馳而過,喬沉帶著他的家眷,回到了他的老家。
喬沉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李叔......您能開慢點嗎?”
李叔“啪”的一踩剎車,把車速降到了25碼,一輛闊氣又豪華的轎車在這個小縣城的水泥地上慢慢磨蹭,喬沉的心卻跳得比52碼還快。
他想下地走走,可縣城離他家還有半個小時的路程,他家在那抔黃泥地里,是更偏、更遠的地方。
“還是開快點吧......”喬沉聽著身后別的車的喇叭聲,心里更慌了,“開快點吧李叔......”
李叔犯了難,從反光鏡里跟林浮生對上眼,希望自己的頂頭上司能給自己個明確的指示。
“40碼。”林浮生說。
李叔得了令,一提速,奔著饒縣上豐村的村口跑,40分鐘后,車停在了村口的石子堆上。
“先去酒店,好麼?”林浮生下了車,替喬沉背過行李包,又一手拿著行李箱,另只手就這麼伸到了喬沉的眼前,晃了晃。
喬沉猶豫一下,搖搖頭。
他不敢牽。
林浮生也沒強求,到了這兒,他把所有的主動權、裁決權,都給了喬沉,連車停在村口不進去也是喬沉的主意。
喬沉怕喬福覺著自己是來耀武揚威來了,怕激怒喬福。
但他很難說,自己在應下林浮生一塊兒跟來的提議時,有沒有帶著一股賭氣的沖動——
你看,同性之間也能找到真愛的,不是我一個人有這樣的喜好,這不奇怪、不變態,而且我活得很好。
但喬沉不敢把這樣的心思明晃晃擺在明面上,也不敢讓這輛大G招搖過市地開進村,甚至不敢堂而皇之地去牽林浮生的手。
喬福當年一聲一聲的“賤種”,是壓在喬沉脊柱上久久未移的大山。
三人先去了酒店,林浮生讓李叔不必跟著,守在酒店待命就好,萬一喬沉要二次出逃,他們也能迅速溜回清杭。
說是酒店,其實就是一小賓館,沒有酒店里的浴缸、電視機、馬桶,只有小的可憐且只能固定一個方向的花灑、泛黃破舊的墻壁,和滿是泥垢的蹲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