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乖巧而倔強自強的金絲雀,卻厭惡固執又不知分寸的鸚鵡。
鸚鵡學舌,喬沉現在就像個模仿話本子的拙劣者。
林浮生沒說話,仍然保持著擁懷的姿勢,瞳孔卻往下轉了轉,一雙眼黑得深不見底,久居高位的壓迫感不可自遏地施加在了喬沉身上。
可喬沉感覺不到。
他看不見林浮生的瞳孔,只是木木地盯著那出奇好看的上睫毛發呆,而后期待著林浮生的回答。
過分的期待和緊張,以及不合時宜的花癡,竟讓喬沉沒有發現林浮生詭異而長久的停頓時間和對問題的排斥。
林浮生單方面對喬沉表達了半分鐘隱忍的怒氣后,終于發現了喬沉看不見自己眼神的事實,一拳打在了軟棉花上似的,憋悶又吃癟般地嘆了口氣。
“嗯?”喬沉回過神,親了親林浮生的下巴,“只喜歡臉嗎?”
林浮生氣笑了,反問他:“那你喜歡我什麼?錢嗎?”
喬沉像是被觸到了開關,猛地站直了,大聲喊:“我沒有!”
林浮生挑眉,一副看戲的樣子,抬抬下巴,輕挑地問:“那你喜歡我什麼?”
喬沉掰著指頭數,卻脫口而出就是——“睫毛好看!”
林浮生這下是真笑了。
喬沉也反應過來剛剛自己說了什麼,連忙補救,壓下第二根手指:“眼角的細紋也好看——”
林浮生的笑意瞬間滅了:“你是嫌棄我老了?”
“我沒有!”喬沉大聲反駁,“我是、我是想說——”
喬沉形容不出那細紋帶給他的感覺。
他雖然也是正正經經高中畢業的學生,可在那鬧哄哄的環境里混久了,腦子里一個形容詞也想不出。
他是想說林浮生眼角的細紋很有......
“——韻味!性感!”喬沉病急亂投醫,把能想到的、不是貶義的形容詞,一股腦全報了出來。
林浮生無奈了:“你這都什麼詞兒啊。”
喬沉也無奈,他現在才知道什麼叫書到用時方恨少,自己這語文素養忽高忽低的,高的時候連普希金的話都能潛進他夢里,低的時候連句“歲月沉淀的穩重”都想不著。
林浮生低下頭,輕輕吻了吻喬沉,挺委屈:“我羨慕你年輕的熱烈。”
“我更羨慕您年長的沉著平和!”喬沉的腦子又活了,“您別羨慕我,我......我到了三十歲,肯定沒法到您這位置,也沒法有您這氣度。”
沒人不愛聽好話,林浮生笑了:“緊張什麼?連敬語都出來了。”
喬沉樂呵呵笑了笑:“阿生!”
林浮生看著他的笑臉,剛才那點不滿和不耐頓然一空,倏忽生出了點愧疚,到底是正兒八經談戀愛,自己未免太過強勢霸道了些,季悅那聲“渣男”還在他耳邊回響,自己是怎麼說的來著——
捧著他,托著他,哄著他,那就叫寵,就叫愛,算什麼渣男?三兒又怎麼了,自己從沒一星半點對不起喬沉,一樁形婚和一對真情侶,怎麼算也是喬沉賺了。
林浮生覺著自己剛剛的怒氣來得實在不地道,失職了,他放輕了聲音,更溫柔了些:“喬喬,明天跟我去酒吧玩麼?”
“酒吧?”喬沉挺疑惑,“不去KTV麼?”
林浮生笑了:“也行,但您能捱得住你那些同事的眼光?”
捱不住。
喬沉再怎麼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是談戀愛,別人也只會覺得他是攀高枝找金主。
地位、金錢、權勢,都是讓喬沉沒法兒挺直了腰桿和林浮生并肩的理由。
他突然想起,自己光顧著樂呵,工作還沒找呢。
“明天......就我們倆麼?”喬沉問。
“怎麼?”林浮生以為喬沉讓自己把他介紹給朋友,含糊著說,“下次再找朋友一塊兒——”
“那我能不去嗎?”喬沉說,“你應該也挺忙吧......我想去找工作了。”
酒吧什麼時候都能去,況且喬沉也不愛喝酒,他就不愛那種鬧騰的地兒。
林浮生倒是沒想到喬沉會拒絕自己,但也沒堅持,點點頭:“行。”
直到躺上了床,喬沉不由自主地開始回想今天一天都干了什麼——
他猛地在黑暗里睜大了眼睛。
他還是沒問出來!
女鬼報出來噼里啪啦那麼一長串,自己一個都沒問出來!得了句“喜歡”就沒了!
喬沉干巴巴地瞪了十來分鐘的眼睛,一下覺著自己不堅定,怯懦,連問自己男朋友的基本信息都不敢,一下又覺得開心,好歹得到了句“喜歡”,喜歡才重要,人林生需要私人空間呢。
就這麼精分似的睜眼到天明,直到凌晨五點多,喬沉才渾渾噩噩地爬起床,在衛生間的鏡子前傻傻愣了半分鐘,才開始洗漱,邊洗又邊琢磨著自己能做些什麼。
不需要學歷的工作左右不過是工地、飯店這樣的體力活,可喬沉不樂意去,不是說吃不了苦,林浮生昨天說了,有機會會把自己介紹給他朋友,屆時自己要怎麼開口呢?——
你好,我是XX工地的工人小喬?
林浮生估計不會說什麼,可喬沉遭不住他朋友的眼神。
不如開家店。
喬沉看了看手機里的錢,那是林浮生給他的,他收的沒多干脆利落,花的也沒多安心,可要靠自己刷盤子堆磚頭,十年都還不清。
只有開店可以,那不叫花錢,叫投資,他賺了錢就能還給林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