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沉咽了口口水。
他想不出如果王老板多嘴問一句“這位是?”,林浮生要怎麼解釋,他又該如何自處。
因為他什麼都不是。
王老板果然施施然開了口,可說出的話跟喬沉半毛錢關系也沒有:“上次說想去林老板家中拜訪您的——”
“王老板,”林浮生打斷了他,“您若想來,只消一個電話,我恭候便是,今日我還有事,我們改日聊?”
喬沉卻聽蒙了。
拜訪林浮生的?林浮生的誰?
是忌諱不能提?
喬沉還沒想明白是不是自己幻聽了那個“的”字,旁邊的女鬼開了口:“王老板,你還說要陪我去電影呢,這電影都要開場啦!”
王老板一聽,趕忙說:“那我也先走了,咱們下次聊!”
喬沉松了口氣,暗暗給女鬼豎了個大拇指。
王老板走后,林浮生忽然開了口:“你這朋友,有點東西。”
這是在說女鬼。
喬沉沒來得及糾正女鬼其實算不得他朋友,就問:“怎麼?”
林老板說:“我打斷了他金主的話,又急著說走,那人場子都快丟到三里開外了,結果你朋友這一句話,就把臺階甩回了他腳底下,這是一;你急躁想走的心他也看出來了,這話也是在為你鋪路,這是二——看著吧,你朋友今晚的小費只會多不會少。”
喬沉笑了下:“他比我通世故。”
“你還小。”林浮生說,“你要有他一星半點,現在站在你身邊的不會是我。”
喬沉問:“您不喜歡這樣的?”
這樣的好,知情識趣,省心。
林浮生笑了聲:“我喜歡你這樣的。”
喬沉愣了下,沒接話。他接不住這樣的話。
“為什麼急著想走?”林浮生問他。
喬沉頓了頓:“您想聽真話?”
“當然。”
喬沉笑了一下,抬起頭,跟林浮生對視了一眼:“我不賣,他賣,我怕您把我當成他那樣的人。”
喬沉自嘲地笑了笑:“您別笑我,真的,我知道那塊地兒有多臟,我也沒想著賺著這份錢還把自己擇得多干凈。”
他頓了頓,拳頭微微收了收,眼神渙散著,像段浮木,沒個固定的著陸點,可說出的話卻又是一字一頓,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
“林先生,您說您喜歡我,可您這話要是哄情兒的,不如還是早早收回去吧,我——”
喬沉的喉嚨被攥緊了,話語間又使了點勁:“我不當情兒,真的,真不當。”
喬沉說到最后,幾乎是咬牙切齒,下巴都在打顫。
林浮生沒說話。
喬沉停住了腳步:“要不——要不我們回去吧。”
回去吧。別聯系了。您再找個情兒,找個聽話的、乖順的、不會癡心妄想的情兒,找個能讓人身心舒坦的情兒。
林浮生看著他,沉默半晌,忽的笑了:“來都來了,吃個火鍋再走。”
喬沉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這是要吃個體體面面的散伙飯。
也是,林浮生這樣周到的人,不可能讓喬沉餓著肚子回去。
喬沉微微吐出口氣:“好。”
上了桌,林浮生讓喬沉點菜,喬沉沒推辭。他有點食不知味,可這是他跟林浮生吃的第一頓也是最后一頓飯,他挺想珍惜的。
喬沉仔細看了看菜單,勾了兩道葷菜,又把菜單遞給林浮生:“您來。”
林浮生看看他,邊接菜單邊笑了:“說不要的是你,怎麼還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喬沉也跟著笑了笑:“您別拿我打趣了,吃火鍋多開心呢,我哪就魂不守舍了。
”
林浮生沒接話,添了幾個菜,問:“什麼鍋底?”
“鴛鴦吧。”
喬沉說這話的時候沒想別的,林浮生沉默的那幾秒足夠讓喬沉把那些該想的不該想的都收干凈了,他說“鴛鴦”,真就只是愛吃辣,卻又怕林浮生不吃辣。
可林浮生也不知真歪曲,還是有意歪曲,笑著看了眼喬沉。
喬沉解釋不清,干脆不解釋,也不怵,笑著看回去了。
菜上得挺快,喬沉看著鍋里慢慢融化的紅油,起身問:“我去調小料,幫您也調碗?”
“好。”
喬沉眨眨眼:“您吃哪些?”
“跟你一樣就好。”
喬沉猶豫了:“我愛吃辣,重辣。”
林浮生點頭:“那就重辣。”
喬沉走了,林浮生盯著他微微彎腰的背影,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篤著,直到喬沉調好了一碗,才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喬沉回去的時候,林浮生已經拿著公筷開始下菜,喬沉微微掃了一眼,心里有了數,叫服務員又添了雙公筷,一下一下地換著筷子,直到他被辣得喝了口水——
放下水杯,他就忘了哪邊公哪邊私了。
“怎麼了?”林浮生見他不動筷,“吃飽了?”
喬沉頓了頓,搖搖頭,舉手叫了聲:“服務員,麻煩再拿兩雙筷子。”
林浮生愣了一下,看看喬沉又看看他的筷子,明白了。
他笑了一下:“不用了,沒那麼講究,都吃火鍋了還在意那點口水?”
要的,要在意的,喬沉想,他臟,林浮生得在意。
喬沉沒說話,拿了新筷子就要下筷,又見林浮生一臉糾結。
“怎麼了?”喬沉問。
林浮生盯著自己的筷子發愁:“你早說你有潔癖啊,我都用私筷撈菜撈了好幾回了。
”
喬沉哭笑不得:“我怎麼會嫌棄您?”
林浮生抬起頭,適才那點不知所措完全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狡黠:“是啊,我怎麼會嫌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