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還好,一說喬沉就想起自己那天跟瘋了一樣灌酒,結果那瓶酒難喝的不行,后來甜膩的勁兒一陣一陣反上來,齁得嗓子都惡心。
喬沉搖搖頭:“酒精過敏。”
這話說得,說者故意,聽者也配合——
林子笑了聲:“那就氣泡酒?”
喬沉頓了頓,起身去最底下拿了瓶礦泉水。
“提成兩分錢。”喬沉晃了晃瓶身,擰開瓶蓋,喝了一口。
林子看喬沉仰頭喝水,頓時也覺得有點口渴,低頭抿了口酒。
一瓶水喝了一半,喬沉擰了瓶蓋放桌面上。
他沒什麼話可以跟林子說,林子要是不跟他搭話,你把喬沉腦子榨干了他都憋不出一個話茬;他也不能唱歌,唱了就真變味兒了,哪有酒保占著客人話筒的。
喬沉沒事干,就盯著那瓶水,沒人碰著桌面,可喬沉總覺得那瓶水在晃,水面在搖。
喬沉伸手握住了瓶身,想穩住水面,卻聽見林子含著笑的聲音響起來:“玩個水瓶都這麼開心。”
才不是。
喬沉在心里反駁。
林子不來的時候,喬沉覺得松快,覺著自由,跟個青春鳥似的,沒籠子,也沒瞄準他的槍口;
可林子一來,那雙深沉的、五彩斑斕的眼像個探測儀一般掃過喬沉的眼時,喬沉只覺得快樂。
一瓶礦泉水輕輕搖晃的水面都能讓他咧嘴笑的那種快樂。
“嗯。”喬沉說,“有趣。”
林子一聽,也低頭跟喬沉一塊兒盯著水面看了起來,半晌后,也笑了起來。
喬沉從水面和塑料瓶的倒影里看見林子的笑,心陡然空了一拍。
他不敢抬頭,那點兒玩水瓶的興致消了個干干凈凈,視線往中間聚攏,盯著瓶子那兒一個被拉得橫長的“林子”,想到了自己的三十歲。
他三十歲的時候會怎麼樣呢?
而立之年,三十一枝花的年紀,他還在這兒做個酒保,每天推著酒車,賣著笑,是個人都能往他身上摸一把,然后輕蔑不屑地扔下一把紅票子,打賞似的,俯身斜眼看他。
KTV里的歌聲一波接著一波,震耳欲聾,但喬沉卻聽見自己的心,噗通——噗通——,比話筒里音不是音,調不是調的歌聲更響、更激烈、更讓人心悸。
喬沉屏住呼吸,想盡力壓住心跳的聲音,生怕被林子聽見。
這太猖狂、太逾距了。
喬沉自負美貌,憑著一張臉無往不利,此時腦子里卻冒出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話。
“在想什麼?”
林子突然出聲,把喬沉嚇了一跳。
“這點膽子。”林子笑了聲,“這麼吵也能發呆?”
喬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白天沒睡好,有點困。”
林子看了看手表,已經快凌晨了。
“再等等。”林子說。
喬沉以為林子讓他再等等,馬上就下班了。他搖搖頭:“還早,早上八點半才換班——”
喬沉的話說到一半,包間的門忽然被打開了。
上回見過的那胖子推了個三層高的蛋糕走了進來。
“林子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浮生!”
“生日快樂!”
包間里鬧哄哄的,一聲聲“生日快樂”像炮仗一樣往人耳朵里轟,喬沉聽不清他們喊林子什麼,就知道是這蛋糕是給林子的——
今天是林子生日。
喬沉往林子手腕上一看,秒針正正好轉過“6”,12整點了。
他剛想張嘴應和著說聲“生日快樂”,林子忽然站了起來,走到蛋糕邊上,對著上面那根蠟燭笑了笑,也沒許愿,“呼”的一聲,蠟燭滅了。
胖子頓時嚷嚷:“你又這樣!每年都不許愿!”
林子笑著說:“沒什麼想要的。”
胖子嘟囔:“再長個五厘米也好呢......”
這說的不是身高,在場的都瞬間秒懂,頓時起哄笑了起來。
“別把你自己的愿望加我們林子身上!”剛想跟喬沉搭訕的男人笑著大喊,“我們林子需要這個?早夠了!”
林子被他們這麼鬧,也不生氣,就挑挑眉,拿蛋糕刀指指兩人:“你倆別吃奶油了,待會底下的盤子拿去舔舔就成。”
眾人又是一片哄笑。
喬沉看著林子被眾人圍住,沒湊過去,但是站起了身,站得很挺,很直,然后找了個縫隙,安靜地駐足。
林子拔了蠟燭,刀刃干脆利落地剖開了奶油。
喬沉沒吃過生日蛋糕,也沒切過,他壓根兒沒過過生日,現在看著林子熟稔的姿勢,特漂亮。
林子切蛋糕不是一刀閘下去,劍血封喉的,而是慢慢磨,把刀刃在奶油上來回地磨,直到磨到了底兒,才干脆利落地抽出,那點奶油全沾蛋糕胚上了,半點沒帶出來。
喬沉看著入了迷,直到那塊頂上還有個小櫻桃的蛋糕盤遞到了他眼前,喬沉才回過神。
“給我?”喬沉不可置信,微微睜大了眼睛,第一塊蛋糕,給自己?
周圍的人也愣住了。
第一塊蛋糕都是給最重要、最看重、最珍惜的人的,林子就這麼給了個小酒保?或者說,小mb?
林子倒是一臉坦然:“拿著。”
喬沉接了過來,舉著盤子捏著叉子,不敢動手。
他剛平靜下去的心跳又砰砰地撞擊著胸腔。
他沒法兒不多想,沒法兒不幻想,原本澄澈清明的腦子亂作一團,理智上的不相稱和感性上的淪陷兩相割據,分庭抗禮,喬沉的頭都要被撕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