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時微還沉浸在剛剛的消息中沒反應過來,他眼神微黯,低著頭,大概是在思考著什麼。
他好半天才從那陣驚異和不適中緩過來,略微抬起眼,看向了方木。
方木很少會像這樣不太克制地喝酒,也很少表露出自己真實的情緒。
他看著灑脫不羈,性格也比起這個圈子大多數人溫和,但宋時微從來都知道,這些全部都只是他用來偽裝的表象。
方木的心思是細膩的,他輕而易舉地看透別人的心里所想,卻從來沒讓任何人看透自己過。
宋時微沉默地看著,不自覺地擰起了眉。他站起來,伸手奪過了方木手里的酒杯,冷聲說:“別喝了。”
“我送你回去。”
方木愣愣地看著宋時微,有些遲鈍地笑了,說:“可是我不想。”
他目光有些渙散,落在空氣中,找不到焦點一樣。瞳孔映著光的顏色,顯出一股空洞的美。
“你之前恨元庭嗎?”方木沒頭沒腦的,突然蹦出來這麼一句。
他仰著頭,伸手抓住了宋時微的小臂,似乎對這個答案格外在意:“他逼你和他結婚,你恨他嗎?”
“……”
宋時微低下頭直視方木,被這個問題刺的沉默許久。他眼睫顫了顫,好半天才搖了搖頭,說:“沒有。”
“我只是覺得他和我印象中的元庭不一樣了。”宋時微坐下來,挨著方木的肩膀,聲音低低的,足夠方木聽見。
他也不是一個喜歡剖白內心的人,但方木到底是不一樣的,他是這些年來唯一一個,留在宋時微身邊這麼久的摯友。
“我和他認識了很多年,他對我一直很好。后來他分化成Alpha,不聲不響地走了,我找了他很久,可是我找不到。
”
“我沒有他的消息,怎麼都沒有辦法見到他。后來我就想,他可能是不要我了吧。”
“我對他不好,也太任性,所以他不要再對我好,也不要再喜歡我了。”宋時微頓了頓,眼睫輕顫一下。
方木接上話,聲音近乎涼薄,說:“但是他又回來了。”
“他說他愛我,要和我結婚。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因為愛我,還是因為Alpha那些討人厭的責任感。”宋時微眼神落在方木身上,聲音緩慢,像在回憶那時的自己:“不過這些也算我為自己開脫的借口,不管我有什麼理由,錯的人都是我。”
“方木,我也很想恨他,那樣的話我會少很多痛苦。”
——“可是我連恨的資格都沒有。”
不知是因為那時的燈光太過晃眼,還是氣氛過于虛幻,方木把宋時微說出的這句話記了很久。
宋時微向來驕傲,本不該是會說出這種話的性子。
喜歡和愛確實是一樣神奇的東西,它可以讓人更加自信優秀,也可以讓人變得自卑多愁。
宋時微把方木送回方家之后沒有直接回去,而是開車去了他和元庭曾經一起住的房子。
不管曾經的他有多抗拒和元庭婚姻的事實,這里也是他住了整整十年的房子。
但不過短短大半年,宋時微再次回到這里的時候,已經有種恍若隔世的陌生感。
宋時微搖下車窗,手搭在方向盤上,食指輕敲了兩下。
小區的安保工作做得很好,各個門口都有保安守著。宋時微只是停了這麼一會,就已經有保安亭里的保安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這里不能停車!”
男人的聲音粗獷,喚回了宋時微的神智。
他微微抬眼,對上了中年保安的眼,注視兩秒才開口道:“抱歉。”
“哎?”保安皺了下眉,瞇著眼,像是仔細辨認宋時微的五官。他攔住宋時微要搖上車窗的動作,說:“你是不是住十二棟的?”
“……什麼?”
那保安許是沒聽到宋時微的疑問,轉身跑回值班室,拿了個東西出來,一路小跑著到車前來,說:“你是叫宋時微吧?有人給你留了東西。”
“在這放好久了,你再不來我都要給它丟了。”保安還在絮絮叨叨,半是抱怨半是松懈的口吻:“要不是我惦記著,早不知道丟哪了。”
燈光是冷白色的,照映在宋時微的臉上,打出一片近乎慘白的顏色。
他伸手接過那個包裝盒,清晰地聽見自己跳動的心臟聲,一下一下,急促又有力。
既是期待,也是慌張。
誰會在這里給他留東西呢,除了元庭。
宋時微這麼想著,用力眨了兩下眼,呼了兩口氣才用指尖輕碰了碰包裝外殼。
大抵近鄉情怯就是如此,明明比誰都想知道里面裝了什麼,卻壓根沒有勇氣打開。
他低著頭,身子蜷起來,那是一個很沒有安全感的姿勢。宋時微自己沒感覺到,打開包裝的瞬間,他的指尖都在輕顫。
包裝盒小巧,里頭只有一把鑰匙。
宋時微決心離婚,從這個家搬走的時候,丟在桌面上的鑰匙。
這把鑰匙被他毫不在意地丟下,又經過大半年的兜兜轉轉,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
“……傻子。”
宋時微咬了咬后槽牙,半天只說出來這麼一句帶著氣音的話。
他強忍著眼眶那股溫熱,勾著嘴試圖拉出一個弧度。
但人在極度悲慟的時候好像連假笑都感到痛苦,宋時微沒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