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泊如終于將這件事說了出來。
“晏家夫婦來福利院的前一天,汪順拿來了報紙指給我看,他只是來找我閑聊,他總來找我玩,因為我沒有什麼朋友,也不跟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說話。”
“所以我知道晏家夫婦第二天會來看大家唱歌。”
“如果我不知道窗邊的那個小女孩是晏家的女兒,我不會搭理她,也不會主動朝晏夫人笑。”
“等晏夫人決定要領養我、和院長商量要換人的時候,我才知道,原本他們挑選的是汪順。”
“是我搶了他的。”
陸嘯行有些沉默。
在他的視角里,晏泊如似乎在鉆牛角尖。
“有些事,也許不是你以為的那樣,畢竟決定不是你做的,很難說,你的一個笑、一句話,和晏家決定領養誰有決定性的因果關系。”
他試圖分析,也試圖寬慰晏泊如。
然而晏泊如搖了搖頭,“再怎麼樣,也改變不了我想取代他被領養的事實。”
他終于承認了這件事。
“所以,當在大學里跟汪順重逢后,我覺得非常愧疚。”他重新將故事連了起來。
“他只是好奇你未來想不想留本校讀研,我就想替他把事情辦好。”
陸嘯行想了起來,“分手時,你說過。”
其實不難回憶起,因為自從恢復記憶后,他總會自虐般想起晏泊如提分手時的場景。
晏泊如垂下眼睛,重新替他的隱瞞道歉。
“嗯,這件事是真的。”
“實在是,對不起。”
“我知道,無論我有多少借口,都不是我選擇欺騙你的正當理由。”
因為陸嘯行是完完全全無辜的,不應該為他無法消弭的愧疚和自以為是的彌補買單。
陸嘯行在沉重的心情之外,感到了一點隱蔽的高興。
汪順不是他以為的那種“重要的人”。
很快,他又為自己那點不由自主的高興感到了羞愧。
他是真的一點記性不長,腦子里都是情情愛愛。
“你會好奇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嗎?”陸嘯行換了個話題。
“不好奇。”晏泊如答得很干脆。
他并沒有說實話。
其實是好奇的,尤其是當他有了一點零花錢、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之后。
但他不敢去找,怕養父母覺得他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晏泊如又隨意晃了晃身下的秋千,呼出一口霧氣。
因為寒冷無邊無際,所以霧氣消散得太快了。
他到底還是走了出來,舊事只是舊事罷了。
“后來,突然某一天,晏母主動幫我找到了我的親生母親。”
“俗套的故事,挺引人同情的,你感興趣的話可以找報紙來看看,我不記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說他不記得了。
當時他還在上小學,因為是插班上的學,基礎打得不好,一開始字認得不多,學起來就有些吃力。
他其實自尊心很強,就憋著口氣想把書讀好,誰知突然在某一天,收到了無數同情的目光。
每個人都知道他是被領養的,他的出生不被期待,他以前過得很慘。
有部分人會給予他優待,有部分人會嫉妒他得到的優待。
小孩的話總是太直白,他比同齡人成熟很多,一開始會被不經意的話語或舉動傷害到,惡意的,甚至是善意的。
后來他發現,其實沒什麼不好,表演成一個禮貌的弱者,得到同情,也能得到許多便利,沒什麼不好。
“我不想你同情我。”晏泊如轉過頭,對著陸嘯行,語氣有些固執。
為什麼呢,他也說不上來。
陸嘯行一直坐在一旁的秋千上,紋絲不動,大衣拖到了地上,大約會沾上不少沙塵。
他輕輕捏住了他的手,“不算同情吧,我只是很心疼。”
愛情是很虛無縹緲的東西,它會在某些具體的事件上,給予微妙的情緒體驗。
比如心疼。
陸嘯行剛剛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苛刻,是不是太不近人情。
他又在想,晏泊如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是不是受了欺負,才養成了現在這樣的性格。
禮貌客氣,外表看起來清清冷冷,甚至有些難掩的傲氣,走近之后才會發現他的粘人,不安,和時不時漏出來的茫然與自卑。
后者是只有他才能感受到的,他算是晏泊如最親近的人了,為什麼遇到問題不能多理解一點?
是最親近人吧?
汪順和他到底誰更重要?
畢竟那是小時候替他打架出頭的人啊,晏泊如心里還有點先入為主的愧疚,感情肯定不一般。
陸嘯行微不可查地晃了晃頭,試圖將這些酸溜溜且不合時宜的想法趕出去。
他又想象起了晏泊如小時候的樣子,倔強不愛說話的漂亮小男孩,總被不懂事的胖小子欺負。
這麼一看,愛算計,睚眥必報,都成了優點。
怪不得喜歡自作主張、有事不愛和他商量,習慣單打獨斗。
他逼著他改變,是不是有點過分?
可是,總會對親近的人不坦誠確實是不好的事吧,萬一在他不知情的時候出個什麼事,要怎麼辦?
但如果一個人總是受到無端的責備,是會養成愛撒謊的性格,他喜歡他,應該去多了解他,追溯性格的成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