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少年的指尖微涼,眼疾手快托住了他的下巴。
他沒什麼表情時嘴角下撇,顯得不近人情。
而他耳尖發燙,心臟跳得震天響。
所以才會在東門外的便利店里欣然接受晏泊如熱情的邀請,才會積極地跑去美院拿那枚不算重要在云端備過份的U盤。
“你沒必要做那些事。”
“我從見你第一面起就喜歡你,而那個時候,你還沒有這樣熱情,善解人意,逢人就笑。”大約是想到了以前的事,陸嘯行臉上表情淡淡。
他喜歡的是晏泊如。
就像吃醋,放在一個月之前,晏泊如會怎麼樣?
他會氣鼓鼓地抓著陸嘯行的手,臉上裝模作樣表現得很大度,嘴里軟棉棉的話里帶著刀子,晚上還要在陸嘯行的脖子上種滿草莓,宣誓主權。
隔日早起后,他會堅持起來給陸嘯行遮脖子,困得迷迷糊糊偶爾漏遮兩個,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他以為他扮賢惠扮得很好。
“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都過去了。”陸嘯行咳嗽了一聲,起身離開。
晏泊如呆站在原地,一時間沒有任何反應。
當陸嘯行擦身而過時,陌生的一點植物香一晃而過,滾燙的眼淚忽然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不停往下掉,無聲無息,怎麼也停不下來。
原來他在不知情的時候,他已經失去了最想得到的東西。
陸嘯行的這幾句話,像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壓得他整個人直不起身來。
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晏泊如抱著胳膊,抖著唇,想將這幾個字說出口。
可他怎麼說得出口。
因為一次就已經用盡了全力,給了他全部,所以沒有第一次,第二次,沒有再一次的機會。
他在失去了陸嘯行的愛之后,才知道失去的到底都是什麼。
能怪誰呢?
走廊里不是個密閉的空間,有許許多多的不確定性。
換言之,不是一個發泄情緒的好場所。
不多時,晏泊如便整理好了表情回了席。
眼睛微紅,神色疲憊,在一群喝多了的成年人之間也不算奇怪。
曾經一直黏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已經收了回去,陸嘯行并沒有過多關注他都干了些什麼。
到宴席結束時才留意到晏泊如已經喝醉了。
晏泊如起身時有些踉蹌,又很快扶著椅背站穩。
眼神已經不甚清明了,看過來時都不聚焦。
“小如,是不是喝多了?”晏楠走了過來,滿臉關切。
她來得晚,沒來得及說幾句話就開了席。
“沒事。”晏泊如緩慢地搖了搖頭,輕聲確認著,“要回家了嗎?”
這問題沒得到回答,晏楠只顧著叮囑陸嘯行,“麻煩陸總晚上照顧著點。”
陸嘯行似乎沉默了片刻,到底還是應了聲,“好的。”
“放學了。”晏泊如忽然輕聲嘀咕著。
“放學了。”他又說。
額頭上擋著溫暖的手,他被妥帖地送進了車廂內。
“要回家了嗎?”
“你來接我放學回家嗎?”他的眼神并沒有看向任何人。
他好想有人來接他放學。
車過了幾個減速帶,晃了晃,腦子里勉強恢復了一絲清明。
車廂里安安靜靜,身旁被他傷害過的人面若寒霜,基于一點責任順帶他一路,然后分道揚鑣。
他已經二十八歲了,是一個不需要別人接他回家的大人了。
“在前面放我下車吧。”晏泊如強撐著精神,拍了拍前面的椅背。
他不想再被送回御河,然后眼睜睜看著陸嘯行離開。
那算什麼呢。
擔心他想吐,司機趕忙在路邊停了車。
車剛停穩,晏泊如便自顧自鉆出了車門。
北京的初冬有些冷,呼嘯的北風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真是沒完沒了的,討厭的冬天,哪怕它也才剛剛開始,哪怕它只是一個毫無個人意識的季節。
不過是因為他們曾在寒冷的時候分別,所以每到寒冷的時候,總覺得這天氣叫人加倍討厭。
人總是奇怪的,以自我為中心的動物。
車跟著往前開了兩米,陸嘯行到底還是跟著下了車。
然而晏泊如站得很穩,一滴眼淚也沒掉。
兩人沿著安靜的馬路走了一會兒。
“我舍不得,老公,我心里好疼啊。”晏泊如忽然小聲傾訴。
他好像又分不清時間線了,忘記他們已經分手了,忘記陸嘯行只是他名義上的聯姻對象,他不該叫得這樣親密。
他曾經自顧自做了安排,留下陸嘯行一個人。
現在,他也應該接受安排,注意他的稱呼。
陸嘯行停了腳步,站著沒有動。
“你有心嗎?”他問。
晏泊如回過頭,定定看著他。
眼前有一點模糊,大約是呼吸帶出來的白霧阻擋住了一點視線。
良久,他點了點頭,小聲認可,“我沒有心。”
賭氣一般。
兜兜轉轉六七年,算上陸嘯行眼里的初遇,有八九年了,得到了這樣一個問題,算得上失敗透頂。
陸嘯行好像嘆了口氣,“人要分清楚心里的不舒服,留戀,不舍,是因為突然被冷待的心理落差,還是真正的感情。”
他試圖講他的道理。
“好。”晏泊如認認真真點了點頭。
“你回去吧,我再吹會兒風,我認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