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倆的關系實在夠不上親昵,陸嘯行隨意放下手里的東西,不遠不近坐一旁的軟凳上,一雙長腿沒地方放,顯得有些委屈。
他又很快站起身,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袖口。
“您身體還好吧。”
“營養餐要照常吃,沒胃口就讓廚師換換口味,夜里早點睡,不舒服別硬撐。”
裴玉珍的臉色越發不好,陸嘯行一板一眼講著一些沒用的廢話,她早就聽得煩躁不已。
她的好兒子明明是接了保姆的電話來的,卻偏偏絕口不提她絕食的事,只當今天是臨時起意來看看。
等常規的問候語都講完了,房間里只剩下了沉默,陸嘯行也不覺得尷尬,默默站了會兒,就準備打招呼走了。
好像來探視就是個任務。
“我現在活著就是個廢人,是個說話沒人聽的老太婆,不如趁早死了去找你爸好了!”尖銳的聲音刮著耳膜,裴玉珍終于還是沒忍住喊了起來。
“怎麼了,又是誰惹您生氣了。”陸嘯行耐心極了,“要是對這家療養院不滿意,我再給您換一家。”
可是裴玉珍和他爸陸柏川算不上恩愛,活著的時候相看兩厭,怎麼死后還懷念上了。
吱嘎一聲,輪椅終于快速轉了過來,“你別忘了你承諾過我什麼!”裴玉珍講話習慣直來直去,跟炮仗似的,這麼多年陸嘯行都習慣了。
小時候,只要聽到高跟鞋“蹬蹬蹬”的腳步聲,陸嘯行就會開始緊張。
他忽然笑了笑。
裴玉珍在他結婚時一直沒露面,還能怎麼了,不就是對這場聯姻不滿麼,估計是今天聽吳管家說了些什麼。
“只是聯姻罷了,您也知道的,晏家是我最好的選擇。”陸嘯行無意在此事上爭吵。
“晏楠才是你最好的選擇!”裴玉珍將輪椅扶手上的軟墊拍得“啪啪”作響。
“如果不是和晏家聯姻的消息已經放了出去,陸柏言那個老畜牲逼得又緊,我壓根兒不可能讓你娶一個男人,還是,還是……”
還是什麼,裴玉珍突然止住了話頭。
陸嘯行一直靜靜聽著,隨意頂了頂一邊的腮幫子。
從小到大,他的任何事裴玉珍都要管。
或許是發現自己對陸家大小事宜的掌控力越來越弱,以前就很固執的人現在越發偏執了。
好像不僅非常在意他能不能繼承陸家的全部家產,能不能扛起陸家的基業,還很在意他能不能將這份家產傳給下一代。
想得夠遠的。
陸嘯行知道,裴玉珍對他的聯姻對象不滿,不過就是因為對方是個男的,不能生養罷了。
畢竟他媽一直希望他能盡快有個子嗣,以前就想方設法陸陸續續往他身邊塞各種女人,荒唐事做過不少。
從他爸死后就沒停過。
等裴玉珍止住了話頭開始直著眼睛發愣,陸嘯行才給了點回應。
“是誰都無所謂,對我而言沒有區別。”說完這句,陸嘯行不禁假設了一下自己和晏楠相處的場景,沒忍住渾身一個激靈。
雖然覺得他媽很不可理喻,陸嘯行還是耐著性子解釋,“總不可能錢也要了,資源也要了,還讓晏家的掌權人給我生孩子吧。”
不知怎麼了,一向難纏的裴玉珍竟真的止住了問責,只問:“你確定你對現在的聯姻對象沒感情?”
陸嘯行不知道他媽想聽個什麼答案,要個什麼承諾。
“一個月之前,我們就是兩個八桿子打不著的陌生人。”
“婚后三周,我一直在出差,我們至今相處時間不足二十四小時。”
陸嘯行自覺減去了床上運動的時間。
他的臉上一向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也沒撒過謊,裴玉珍靜靜打量了一番,冷哼一聲,沒再糾纏,“等合作結束,趕緊離了。”她習慣下達指令。
“晏楠也不好,整天不著家。”言下之意是要陸嘯行離了之后再娶個能安安穩穩在家生孩子的。
陸嘯行點點頭應了,只說晚上還有應酬,沒等裴玉珍開口留他吃飯,轉身出了房間。
去近郊折騰了這一趟,到家時天色已晚,老管家給陸嘯行留了飯,幾道精致小菜都用瓷盅盛了起來保溫。
不見晏泊如的人影,應該早早吃過了。
家里的裝修很有裴玉珍的風格,照著雜志上最貴的家具買個遍,組合起來后只覺得硬堆出的富麗堂皇里透著股貨真價實的雜亂無章。
裴玉珍年輕的時候是真的漂亮,家境一般,學的是空姐,入的是娛樂圈,演了幾個角色后被陸柏川看上,高調追求了一番就順其自然嫁進豪門,當起了陸太太。
很明顯,他爸是個顏控。
搞不好顏控這件事是遺傳的。
陸嘯行靜靜打量了一圈空曠的餐廳,接著埋頭吃飯。
“吳叔,莊園一共多少個傭人?”他隨意地問。
管家吳鐘有些不明所以,還是認真答道:“應該是十一個,前段時間剛辭退了一個花匠。”
“少爺要看花名冊嗎?”
陸嘯行擦了擦嘴,偏過頭,很認真地看著老管家的眼睛,“這麼多人,我開支不小啊。”
吳管家頓時低下頭去,明白陸嘯行這是在敲打他,現如今家里管事的早就不是精神狀態不好的陸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