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來,晏泊如對著鏡子里的自己面無表情發起呆。
呼出的熱沒有變成霧氣,空氣里帶著點輕微的悶,這里不是寒冬手牽手的街頭。
他是如何勸說陸嘯行接受不算健康的平民食物,真的不記得了。
難得做夢夢到了從前。
那些越來越少在夢里出現的事,忽然全都回來了,帶著清晰的物是人非的落差。
晏泊如捧起涼水撲在臉上,將被冷言冷語催生出的猶豫與忐忑全部趕了出去。
怎麼能甘心呢。
那人就睡在他樓下。
是他時隔多年后,再次主動爭取到的機會。
就算被羞辱受防備又有什麼關系,他占到了陸嘯行配偶的身份。
陸嘯行沒有拒絕和他登記結婚,那就代表只是在生氣,在等著他去哄,雖然隔得久了點,來得遲了些。
洗漱完下樓,陸嘯行正在小餐廳吃飯,臉上神態疲憊,眉頭輕輕蹙起,似乎還在連日宿醉帶來的難受中沒緩過來。
“晚上一起回家吃飯,別忘了。”晏泊如坐到他對面。
“知道。”陸嘯行放下湯匙,擦了擦嘴,結束了他的早飯。
沒有約定是否要一起過去,要做什麼準備帶什麼禮,日理萬機的陸總似乎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但晏泊如知道,陸嘯行會準備妥帖、按時出現。
他不會拒絕,因為兩家正在合作,晏家的獨立設計品牌很會就要入駐陸家的閑云廣場。
陸嘯行對合作對象一向是面面俱到,禮貌有加,不然也不會在新婚第一夜被他這個身板壓住后,既沒有動粗,也沒有口出惡言,猶豫著猶豫著還讓他成功睡了去。
家宴上,氣氛異常和諧。
晏家的金繡絲綢原先是做出口成衣的,大本營在江浙滬一帶,這些年投資版圖擴張到了其他產業,晏楠才將目光投到了北京來,聯姻是想借陸氏在京圈的人脈。
晏振山夫婦倆很少來北京,過幾天就要回上海總公司,陸嘯行沒有需要長期偽裝的成本,對晏泊如偶爾透出的親昵顯得很配合。
為了讓老丈人和丈母娘放心罷了。
“要找個地段好的,還要交通方便,這可不容易啊。”晏楠和晏泊如聊起他的工作室選址。
陸嘯行已經聽了一耳朵,主動道:“我可以幫著找一找。”
沒有人比陸嘯行更合適幫這個忙了,陸氏經營的主業就是房地產,這些事他門兒清。
晏泊如笑,“那麻煩你了。”
陸嘯行和他印象中的那個寡言冷臉的少年相比變得圓滑了不少,懂得人情世故,進退有度。
酒過三巡。
晏振山很是和藹,性格看起來并不強勢,他主動舉了酒杯給陸嘯行敬酒,嘴里的稱呼親近起來。
“嘯行啊,一直也沒跟你好好解釋一下,哎,楠楠從小就跟在我身邊做事,做到現在這個位置不容易,犧牲了很多,我在眼里,實在是心疼。”
“我那幾個兄弟屁話多,又說怕她帶著股權嫁到外家以后扯不清楚,又說怕她有了家庭沒精力管理公司,非要逼她放棄繼承,鬧得是烏煙瘴氣,我也是一點辦法沒有。”
“正好,小如要回國發展,主動提了要換他姐,還好你沒計較。”
“你要是心里不爽快,別跟他生氣,要怪就來怪我這個老頭。
”
晏振山姿態放得低,陸嘯行仰脖喝盡杯中的茅臺,面色不改,“您言重了,兩家合作的時機對我而言更緊迫一些,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怎麼會計較。”
“晏泊如挺好的。”他又說。
陸嘯行的京腔不飄不拽,嗓子被辛辣的酒水嗆過后有些啞,聽在耳朵里是種享受。
金繡絲綢現在的CEO是晏振山的大女兒晏楠,也是陸嘯行原定的聯姻對象,換成晏泊如,是為了保晏楠手里公司的繼承權和管理權。
陸嘯行原先就是這麼猜的。
晏泊如一直沒在國內發展,自家公司更是一天沒進過,如果和他結婚的是晏楠,那晏家公司的管理權大概率要旁落到晏家其他男性親屬手里。
眼角無意中掃了晏楠一眼。
如果那天夜里壓著他不停掉眼淚的晏泊如換成別人……
實在是恐怖。
陸嘯行忽然特意強調:“對我而言沒有區別,我們會相敬如賓,好好相處,晏老放心。”
晏泊如垂下眼睛,很短促地笑了笑。
“親家母身體還好嗎?”晏母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陸嘯行:“恢復得還行,最近還在療養院休養。”
晏母感到可惜,“這次來也沒能見一面。”
“以后有的是機會。”
晏泊如一直安安靜靜吃飯,全程沒有參與交流。
晏母站起身用公勺給他分了一塊鰣魚,“小如和小陸緣分不淺啊,我聽說小陸本科就是T大的?你一幾年畢業的,搞不好和我們家小如是同屆呢。”
陸嘯行似乎有些驚訝,“是麼。”
“我三字班的,17年畢業。”
面色驚訝,卻一點也不好奇晏泊如的事。
“哈,還真是同屆校友,校慶的時候回校一起別小花好了。
”
說著晏母又要給陸嘯行分魚。
陸嘯行趕忙站起身去接,袖子挽了上去,一道淡淡的傷疤一路蜿蜒到肩側,就這麼直直伸在晏泊如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