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至秦登上的這架軍機,目的地正是阿莫林卡大區。
特別行動隊首批派出的幾乎全是特警,全副武裝,荷槍實彈,柳至秦身為刑警,還是刑警里的技偵隊員,根本不在這一批名單之中。
但是他不可能留在汛野鎮。他恨不得馬上就趕到花崇身邊。
沈尋和程久城明白這一點,所以未加阻攔,但在直升機出發前,沈尋對昭凡千叮萬囑,務必保證柳至秦的安全。
軍機起飛,特警們緊張有序地檢查裝備,阿莫林卡大區在R國西北,區內有R國北方最繁華的城市阿莫林卡市。
柳至秦剛報出坐標時,昭凡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去年他參加過聯合行動,對“銀河”有深入的了解,“銀河”雖然盤踞在R國,但其活動的區域幾乎全在R國南部和東部,北部幾乎未受“銀河”影響。并且“銀河”的據點全部在村莊小鎮,沒有一個在阿莫林卡市這種繁華都市。
但到了這個地步,柳至秦不可能隨便拋出一個假數據,而雅蘭酒店直接扯出了澤洛家族,這符合花崇對“銀河”背后支持者的判斷。
搭軍機遠沒有坐普通航班舒服,柳至秦靠在角落,右手拉著扶桿,身體隨著機身傾斜。
昭凡提著兩個迷彩包裹走過去,扔在地上,“你的,過了這段氣流,你換上。”
柳至秦久未合眼,睡眠嚴重不足,此時眼中全是紅血絲。聽見昭凡跟他說話,他也沒轉過頭來,沉默著看向前方。
昭凡在他肩上用力拍了一下,語氣不再像平常那樣輕佻,“柳至秦,你現在在我的隊上,一切行動必須聽我指揮。
我跟你說話,你發什麼愣?”
柳至秦抬起眼皮,與昭凡對視。
昭凡繞到他面前,蹲下,那眼神是常年在槍林彈雨中穿行而獨有的鋒芒。
“我知道你擔心花崇,他現在是什麼情況,我不敢跟你保證。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們特警出身的人,敢拿自己的命去賭,也最珍惜自己的命。他在竭盡所能完成任務,你追蹤到的坐標就是他無畏的鐵證,他也會竭盡所能活下來,等我們,等你去救他!”
柳至秦臉上幾乎沒有表情,但咬肌在機艙并不明亮的光中隱隱浮動。
片刻,他嗓音沙啞道:“我知道。”
“這一趟你沖上來根本不明智,你應該待在汛野鎮,或者干脆回首都,你拿著你的筆記本,可以做更多事。”昭凡頓了頓,“但是我理解你,他們笑你是無情黑客,但誰不知道你多的是情。把戰術背心穿上,頭盔戴好,手槍如果用著不順,我給你自動步槍。你既然要進我的隊,那你就不再是技偵隊員,該穿的裝備全都給我穿上!”
柳至秦閉上眼,嘴唇抿成一條線。
光線下,昭凡看見他的眼瞼很輕地顫抖。
睜開眼時,柳至秦面前已經沒人了。片刻,軍機穿過了氣流,顛簸程度減輕。他打開迷彩包裹,一件一件將特警的裝備換在身上。
機艙里轟鳴陣陣,如地震與海嘯擦肩而過,但柳至秦出神地看著昭凡放在他面前的自動步槍,感到耳邊的雜音一點一點遠去,這麼多天以來那些撕扯著他的情緒也漸漸歸于平靜。
花崇在成為一名刑警之前,是戰斗在反恐第一線的精英特警。
那時,花崇每日與自動步槍為伴,還時常在狙擊步槍的光學瞄準具中搜索目標。
當年在洛城,他追蹤恐怖組織頭目連烽,險些掉入連烽的陷阱。千鈞一發之時,花崇在直升機上,沉穩據槍,子彈破空而來,直射連烽。
那記槍聲干脆利落,就像花崇這個人,永遠純粹,永遠可靠。
花崇失蹤后,他像是被按入了一個不見天日的牢籠。
他無法讓自己不去想,花崇為什麼要這麼做,花崇現在怎麼樣了,“銀河”到底對花崇做了什麼。痛苦和憤怒折磨他、扭曲他,而他又必須專注于追蹤。
他在沸水里,思緒如同一團亂麻,怪花崇擅自行動,更怪那天夜里,自己沒有注意到花崇的細微失常。
現在,他做了他能做的事,想必花崇也已盡力,他正在奔赴花崇,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了。
一種奇異的安寧感讓沸水冷卻,他好像終于能夠靜下來捋花崇不告而別的動機。
在和“銀河”的博弈上,特別行動隊受到上級制約,一直處在非常被動的狀態,而且這種被動的狀態不知道還會持續多久,“工兵”還在行動,不斷有無辜者失蹤,這是顧允醉催促的信號。
如果只是這樣,花崇可能還不會選擇冒險。
但是還有他。
他掩飾得再好,騙得過其他所有人,也騙不過花崇。事實上,他就是日復一日承受心理煎熬,多一人受害,他的負擔就重一分,上級對他不信任,不敢貿然采取行動,希望以循序漸進的方式再度與R國警方合作。
可他的精神狀態不一定能撐到那個時候。
花崇是作為一個深思熟慮的警察,一個深情萬重的戀人,去奔赴顧允醉的天羅地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