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允醉雙手疊放在腹部,看著廂壁上自己的影子。
他嘴邊的笑逐漸凝固、消失,眼中流露出來的光極冷極沉。
但澤洛陳興奮難抑,自然注意不到他神情上的變化。
下沉的時間很長,仿佛墜向了地心。
梯門再次打開時,一股涼氣撲面而來。身著試驗服的人畢恭畢敬地鞠躬,用R國語說著:“顧先生,澤洛先生。”
澤洛陳飛快跑出來,又回頭叫顧允醉,還做了個邀請的姿勢,“‘銀河’先生,我們現在去哪?”
經過電梯外的一條長廊,視野突然變得開闊,顧允醉和澤洛陳站在一個巨大的環形懸空走廊上,下方是一個個如同盒子的實驗室。實驗室發出白光,照亮了這片位于酒店下方的地下區域。
這就是“銀河”的核心基地之一。
顧允醉每次看著它,都會想起自己待過的核心基地。
那個基地也在這座城市。他在那里從一個普通的初中少年,蛻變成了掌控著無數人生命的首腦“銀河”。
他時常在那個基地聽見試驗體痛苦的叫喊,“塵哀”計劃早在他剛被帶到基地時就宣告失敗了,但瘋狂而殘忍的科學家們并沒有徹底放棄“塵哀”計劃,他們啟動了“塵哀”計劃的第二輪,試驗體成了像他這樣被帶回來的“塵哀”之子。
只有被判定為將來能被“銀河”所用的人,才能逃過成為試驗體的命運。
他和顧厭楓是其中的佼佼者,和另外幾十人接受特定訓練,其他被“塵哀”生下的孩子就沒那麼幸運了。他們的普通成了他們不配活下去的理由,他們像“塵哀”那樣被束縛在實驗室,接受非人的改造。
他每天都能聽到那些聲音,而所有試驗體都沒能活下來。
那座基地已經被廢棄了,“銀河”科學家們的愿望說服了澤洛家族的當權者,這座全新的基地就是澤洛家族送給“銀河”的禮物。
下方的白光倒映在顧允醉眼底,原本明亮的顏色融化成了暗色的淤泥。
澤洛陳抱怨道:“這座酒店明明屬于我,基地也屬于我,可是我每次想下來看看,都必須討好您。‘銀河’先生,我們下去吧。”
從酒店進入基地之前,要換上基地的連體服,真正進入實驗室,還得套上一件白色的隔菌服。
下到試驗區域,顧允醉問:“你想看誰?”
澤洛陳喜歡基地,卻不喜歡基地的衣服,他被隔菌服悶得難受,憋著氣說:“就那幾個您從中國帶回來的試驗體,吳鎮友、喬應聲、甘軍、曹簡。”
顧允醉嗤笑,“名字背得還挺清楚,不過吳鎮友你看不到了。”
澤洛陳驚訝,“為什麼?”
“因為他已經死了。”顧允醉站在一扇實驗室的感應門前,掃描虹膜之后,門無聲打開,“不過你倒是可以看看他的大腦。你不是對天才的腦子最感興趣嗎?”
澤洛陳像個被糖果誘惑的小孩,馬上跟進去。
“銀河”的新一代改造試驗已經進行了兩年,但吳鎮友是第一名來自中國的試驗體。不久前,他的頭骨被剖去,大腦被接上密密麻麻的管線。
科學家們探索他的大腦,在他身上進行人體試驗,他是大眾眼中的天才,起點就比當初那些被叫做“塵哀”的女人們高。
“銀河”要讓他的大腦更快更精確地處理更多信息,還要讓他克服人類脆弱的心理狀態。
他起初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毫無察覺,因為他清醒的時間很少,幾乎都無知無覺地沉睡在特定藥物中。
但是試驗進行到中期,疼痛開始顯著地刺激他的神經。他沒能堅持下去,像其他的試驗體一樣痛苦地死去。
澤洛陳盯著一團浸泡在液體中的大腦,眼睛瞪得極大,“這個是……”
顧允醉說:“是吳鎮友的腦子。他死了,身體就沒用了,不過據說腦子可以暫時保留著,將來說不定還有用。”
澤洛陳搓了搓手,“可惜啊,一個天才就這麼離開了我們。”
顧允醉挑眉,“你這樣的人,還會為別人的死亡感到遺憾?”
“您在嘲笑我!”澤洛陳轉身,憤憤道:“我為什麼不能遺憾?”
顧允醉笑而不答。
“又一個偉大的人為科技的進步付出了代價。”澤洛陳瞇著眼,“最后只留下了一個腦子,我心痛。”
顧允醉涼薄地看了他一眼,“那你還想看第二個試驗體嗎?”
澤洛陳立即說:“當然要!”
喬應聲還活著,但他的頭部也被打開了,科學家們正在對他做此前對吳鎮友做過的事,而他并不知道。
澤洛陳從上方看著他,眼中精光綻放。
喬應聲動彈不得,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恐懼到無以復加,對方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是最低等的動物,即將被分食干凈。
他想要叫喊,但是沒有用,他只剩下眼睛能動了。
眼淚從他眼中落下來,換來那人夸張的哈哈大笑。
“您的腦子可真漂亮。”他聽見對方由衷地贊美。
“我最喜歡聰明人,聰明人的腦子和蠢貨的腦子一看就不同。
”澤洛陳輕輕拍著手,“您是物理教授?那就更優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