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臉是淚,他很少這樣哭過。只有在夢里,他才敢這樣宣泄。
他感到有誰正在擦拭他的眼角,很溫柔地將眼淚抹干。
是誰呢?他望著聲音和光的方向想,這麼溫柔的人,會是誰呢?
花崇聲音壓得極低,柳至秦不僅魘住了自己,也魘住了他。柳至秦在睡夢中流露的悲慟將他的心也擰成了又皺又濕的一團。
他不知道還能用什麼方法來愛這個本該無罪,卻必須扛起罪惡的男人。
“柳至秦……”他的嘴唇貼在柳至秦眼角,聲音比剛才更輕了,尾音微顫,“小柳哥!”
柳至秦長吸一口氣,終于從夢魘中掙扎出來。
花崇撐起身子,仍是蹲在沙發邊,單膝點地的姿勢。
柳至秦身上那件羽絨服因為起得太急而滑落,就掉在花崇身邊。
“我……剛才……”柳至秦聲音有些啞,他凝視著花崇,花崇也望著他。
須臾,花崇伸出手,手掌托著他的臉頰,拇指在他眼尾輕輕摩挲。
那里還有些洇濕,花崇想將最后一點淚痕也擦干。
有他在,他的小柳哥不該這麼悲傷。
花崇的拇指并不細膩,繭貼在眼皮上,刺刺地癢。
柳至秦放空了片刻,像是還沉浸在剛才的夢中。但這存在感極為鮮明的癢終于讓他一點點回到現實里。
他眼中濃重的霧氣散去,眸子如以往一般黑沉,是深邃的黑夜是無盡的海。
花崇手腕被抓住,條件反射抽了一下。柳至秦抓得更緊,用那一把低沉磁性的聲音說:“謝謝。”
花崇搖搖頭。
柳至秦閉眼,在花崇手腕上親吻。他低頭的模樣很虔誠,親吻的是自己的神祗,也是這個世界上僅剩下的牽絆。
花崇想站起來,但蹲得太久,腿竟然有些發麻,撐起時顫了下,往下面墜去,被柳至秦接住了。
柳至秦起來,將尚有體溫的沙發留給花崇,“忙整宿了,歇一歇。”
花崇現在確實需要睡眠,便躺在柳至秦的溫度上,“有事及時叫我。”
柳至秦將羽絨服搭他身上,“放心。”
花崇躺了不到3秒,就把羽絨服掀開了。
柳至秦問:“怎麼?”
“把你那件給我。”花崇伸手:“反正在室內,你也穿不著。”
柳至秦笑了,“你自己的不行啊?”
花崇這時一點兒不像穩重可靠的隊長,“要你的。”
柳至秦只得將自己的拿來。花崇接過就把自己裹起來,還翻了個身,面朝里面,將背留給柳至秦。
柳至秦又扯了下羽絨服,給他掖好了,這才關上門離開。
被擒獲的五人雖然都未交待自己和“銀河”的關系、接受過什麼培訓、如何執行任務,但柳至秦通過他們的通訊網絡,將其他身處安江市的“工兵”也挖了出來。
由于這案子牽連太廣,抓捕是由特別行動隊的特警刑警混編小組親自執行,昭凡挨個把人押到市局,一共21人,每個名字都在柳至秦擬出的名單上對得上號。
這些人彼此聯系緊密,但各有親疏,像企圖劫持劉林燕的五人平時就生活在同一街道。
不過一番查下來,他們這群“工兵”里也有一個頭兒。
付力軍32歲,中等身材,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上去有幾分書卷氣。而他的工作也的確與書有關——這麼一個犯罪組織的底層成員,竟然是一所小學的語文老師。
昭凡闖入他租住的房屋中時,他正在煮面條,過的生活看似和普通單身漢無異。
此時他坐在審訊室,黑框眼鏡已經摘了下來,就放在桌上,神情近乎從容。
“你想知道什麼?”
花崇說:“看來你比你的手下更識時務。”
付力軍笑了笑,“你們已經查到我了,我不交待就能有好日子過嗎?”
花崇說:“你們是‘銀河’的人?”
付力軍點頭,“沒錯。”
“你們的身份是由‘銀河’統一偽造?”
“也沒錯。”
花崇盯著付力軍的眼睛,“你是誰?”
付力軍撐起眉弓,“你對我感興趣?”
花崇說:“我對‘銀河’的‘工兵’感興趣。”
“工兵”這個詞顯然令付力軍不悅,他皺了皺眉,眼神陰沉下來。
“你和你的手下一樣,一聽到這個詞就十分排斥。”花崇說:“那你們認為自己是什麼?”
付力軍說:“我們是‘銀河’的孩子。”
花崇點點頭,“你們是一群無父無母的孤兒,是‘銀河’撿到你們,給與你們不愁溫飽的生活。”
付力軍沉默了一會兒,“沒錯。”
花崇又問:“你的家鄉在哪里?”
“夏豐村。”付力軍苦笑,“沒聽說過吧?邊境上的一個村子,名字里有夏天的夏,豐收的豐,但我們既沒有夏天,也沒有豐收。窮,窮到后面,就只能死。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差點就死了,但‘銀河’救了我們。”
花崇問:“哪個‘銀河’?”
付力軍一怔,“你是說首腦‘銀河’?你是在嘲笑我嗎?我怎麼可能見到我們的首腦?我說的‘銀河’是我們強大而無私的組織,它庇護我們這些活不下去的人,老師教會我們必要的技能。”
花崇問:“你被‘銀河’從夏豐村帶離,后來生活在哪里?”
付力軍說:“你是想套我的話,問我‘銀河’的老巢在哪里吧?”
花崇說:“剛才你還說你自己識時務。
”
“我告訴你也沒用。”付力軍說:“我們后來一直生活在R國邊境,那兒的自然環境其實和夏豐村沒什麼兩樣,只是隔著一條國境線而已,冬季還是那麼漫長,沒有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