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越看了陪同警察一眼。
對方也尷尬,幾十年前小地方買個小孩,那是太普遍的事了,現在舒安縣絕對沒有類似的情況,可到底是在自家地盤上鬧出的丑事,他覺得臉上無光,只得道:“我們一定追查到底!”
岳越跑過數不清的鄉鎮,心里清楚這就是一張空頭支票,追查?怎麼追查?
“買賣的合同還在嗎?”岳越不報希望地問。
“那哪有啊,當年就沒那東西。”詹小豐極力辯解:“她雖然是買來的,但我爹媽待她不錯的。”
岳越說:“那她后來為什麼選擇離開?”
“這……”詹小豐低頭,狠狠抓了幾下衣角。
“她在鳳蘭市出事之后,你們也沒有去看過他。”岳越說:“她離開時,就和你們斷絕關系了?”
詹小豐嗐了一聲,“她不愿意待在家里,是她要放棄我們。我這麼跟你說吧,當年我爹媽買她,是想讓她今后給我當媳婦。我們沒有虧待過她,她非要出去,我們也沒有把她關起來!”
詹小豐越說越氣,“她不仁不義,不顧養育之恩,還要我們來幫她養孩子嗎?”
岳越皺了皺眉。
“我們也窮,她兩個小孩,我們養不起啊!”詹小豐唾了口,“那也不是我們家的血脈,她也不是我們詹家的女兒,警察突然就通知我們說她死了,留下兩個不到10歲的小孩,是你你敢去接嗎?”
萬興醫院存放老資料的倉庫挨著停尸房,由于大部分資料都已經轉為了電子檔,這個倉庫平時幾乎沒有人進去。門被打開時,一股潮濕封閉的氣味撲面而來,幾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掩住口鼻。
翻找老資料是件既耗費時間又耗費人力的工作,好在孟奇友給花崇調來了足夠的人手。
倉庫沒有取暖設備,大家靠著幾臺小太陽,扛著寒冷和枯燥,到底找到了詹小蕓入院生產時的記錄,以及同期住院的其他孕婦的記錄。
第159章 塵哀(09)
(上)
30年前,一所工廠醫院的記錄遠不如現在完善,但也能夠通過這份記錄大致了解當時安家面臨的困難。
7床嬰兒——即詹小蕓產下的孩子——在經歷難產造成的宮內窘迫后,出現了缺血、缺氧性腦病,存在輕度腦水腫的情況。
此外,他本身還伴有病理性黃疸和感染性肺炎。
以1075職工醫院的條件,7床嬰兒很難度過危險期。但詹小蕓和安業樂堅持要救孩子。院內只有一個新生兒監護室,7床嬰兒出生之后一直待在那里,一個月內經歷了4次病危,但后來奇跡般地好了。
腦水腫消失,黃疸和肺炎也被治愈。
花崇拿著這份報告找到苗院長,對方一看,臉色就沉下來。
花崇說:“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對嗎?”
苗院長重重嘆息,“我那時一直待在手術室,詹小蕓的孩子出生之后,我就沒有過問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花崇說:“我并沒有怪你。我只是想聽聽你現在的判斷。”
良久,苗院長才道:“這個記錄比較粗簡,孩子可能在有針對性的治療下度過難關,但以我對當年產科的了解,多半是治不好,即便真的治好了,后續也會出現很多后遺癥,一生都受到影響,無法獨立生活。”
花崇瞇了瞇眼,“具體可能出現哪些后遺癥?”
“腦癱、智力低下。”苗院長說:“肺病,器官衰竭……”
花崇抬手,示意對方不用再說了。
僅僅是智力低下這四個字,就已經證明,7床嬰兒絕對不可能是柳至秦。
那個可憐的孩子在苦難中來到這個世界,為活下來而掙扎,然后在某個不為人知的時刻,被一個健康的孩子所取代。
1075職工醫院除了接收兵器工廠的工人,還接收外面的患者,看病不需要多少手續,嬰兒監控室也沒有專人24小時值守,外來者想要換掉一個嬰兒,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但是為什麼被換走的剛好就是一個重病、很可能死去的嬰兒?
他知道這個孩子活不下去了?詹小蕓生產時,他就在醫院?
也許是她?
換小孩的正是柳至秦真正的母親,她也在1075職工醫院生產?
她有一個必須將孩子送出去的理由,而最終選擇安家,是因為安家的孩子本來就活不成了?
花崇快速翻閱當初的產科記錄,職工治病免費,其他人則需要支付不等的費用,支出這一項將職工和其他患者分明地區別開來。
初步篩查中,花崇盡量將時間范圍擴大,找到了37名非兵器工廠職工的產婦,交給孟奇友的隊員去一一落實。
37人中的31人很快被找到,他們都來自平凡的家庭,孩子也都過著普通的生活。
不是,都不是。
至于另外6人,其中有3人已經患病去世了,他們的家庭也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剩下的就只有肖春燕、劉成娟、葉鈴蘭。
由于當時的戶籍制度還沒有完善到現在的地步,她們在1075職工醫院生產,登記的僅僅只有一個名字,這三人的名字在系統中都未查到。
她們要麼在之后改過名字,要麼登記的根本不是本名。
苗院長說,以前來看病的人里,不登記本名的不算少見,有的人對醫院本來就抱有偏見,不愿意自己的名字出現在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