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將他拉扯大的是安擇,父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只是給了他生命。
此番聽郭立甫說起當年的事,才為這對父母疏忽家中孩子尋到了合理的解釋——他們并不是不疼愛兩個尚且幼小的兒子,只是曾經欠了同事和領導太多人情,想要盡力補償回來。
這個細節切割出他們性格中誠實忠厚的一面。
“那個新品是他們小組負責的,我們研究所分了好幾個小組,各做各的項目,安業樂和詹小蕓原本就是在一個小組,他們這種情況,按下面車間的規章制度,其實需要分到不同的小組,免得互相影響。”郭立甫說:“但是這種技術研發活兒又和工人的活兒不同,我試過了,把詹小蕓調到別的組,但是效果不理想,最后還是讓他們在同一個組。”
“出事時,安業樂已經是組長了,詹小蕓是他的副手,只要新品安全投入生產,他們就可以休假了。”郭立甫眼中滿是遺憾,“假條都已經放我那兒了。可能都是命吧。那兩個小娃子,我們平時能照看都照看著,大的特別懂事,小的比較內向,不怎麼說話,但我聽說小的很聰明,小學就經常拿獎。”
花崇說:“安業樂和詹小蕓的后事是誰來處理的?”
“廠里安排的,以前聯系也不方便,我們盡力找他們的家人了,一個都不愿意來。”郭立甫嘆氣,“可能是聽說有兩個小孩,大的那個9歲,小的那個才6歲,都怕攤上麻煩吧。”
花崇說:“他們一次也沒有來過?”
郭立甫很確定,“一次都沒有來過,我和他們家在同一層樓,有什麼事我都知道。
”
沈尋送郭立甫離開,花崇還坐在座位上,手支著下巴,沉默。
沈尋回來時輕輕敲了敲門,花崇回神,“沈隊。”
“在思考什麼?”沈尋剛才在茶水間兌了兩杯咖啡,一杯放在花崇面前。
“謝謝。”花崇接過,咖啡的溫度透過紙杯傳達到指尖。他盯著紙杯,幾秒后說:“我現在疑點很多,第一是詹小蕓的身份,沈隊,我們需要去落實一下,詹小蕓是詹家跟誰收養的,詹家說不說得出來她的親人。”
沈尋說:“你懷疑詹小蕓本人就有問題?”
花崇點頭,放下紙杯,站起來,“來之前,我大致捋出一條線,安業樂和詹小蕓生第二個孩子時,柳至秦也正好出生,有人因為某個目的,將兩個小孩掉包。當時醫院管理不像現在這樣,只要制定好了計劃,執行無誤,掉包一個小孩是很容易的事。”
沈尋說:“但現在詹小蕓自己的身份都沒查清楚。”
“沒錯。”花崇眼色一沉,“她有沒有可能和‘銀河’有關呢?她有沒有可能,正是柳至秦和顧厭楓的親生母親?安擇才是來路不明的那一個?”
沈尋思索須臾,“那安業樂在其中又扮演一個什麼角色?假設詹小蕓和‘銀河’有關,安業樂是全然被蒙在鼓里?還是知道卻裝作不知道?還是知道,并且幫助妻子?”
花崇低頭踱步,“如果安業樂是被迫牽扯入其中,當他發現自己被欺騙時,他會不會采取過激的行動?”
沈尋說:“比如和妻子同歸于盡?”
花崇神色漸冷,“當時安業樂是組長,如果爆炸有人為因素,他其實是最可能動手腳的人。”
沈尋看向花崇,“他不僅恨欺騙他的詹小蕓,還恨將他們撮合到一起的工廠……”
花崇按著眉心,搖了搖頭,“也許我們已經偏離事實。最有可能的還是我之前的思路,有人在新生兒上做了手腳。”
兩人都是擅長心理分析的刑警,但爆炸已經過去二十多年,而現在距離柳至秦出生,也已過去三十來年,蛛絲馬跡早就被撫平,從一處疑點開始延展,每一個被卷入其中的人,當時內心的想法都像一個岔路,走錯一個,就與真相背道而馳。
“其實問題就出在詹小蕓的身世上。”沈尋說:“如果她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父母明確,出事之后,老家有人來送她最后一程,不至于是個孤女,那我幾乎可以直接判斷,在她第二次生產時,孩子被掉包。”
花崇點頭,“另外,如果順著最初的思路,詹小蕓和安業樂完全無辜,有人拿走了他們的孩子,利用他們為自己養孩子,但中途為什麼要搞出爆炸?繼續養著不好嗎?即便要殺人滅口,也應該等到柳至秦大一些。我想不出他們那麼早解決掉他們的原因。”
“前提是爆炸的確就是被‘銀河’里的某個、某些人動了手腳。”沈尋說:“不過這里還存在另一個種情況——爆炸是誰也不愿意看到的意外。”
花崇搓了下手指,“站在刑警的角度,我不得不往非意外的方向考慮。”
沈尋贊同,“這一點我們是一致的。掉包孩子的一方在當時滅口安業樂和詹小蕓動機不太充分,不過跳到我們剛才討論的情況——安業樂報復,這個動機就充分多了。”
“是。”花崇說:“但現在的線索太少,所有動機分析都很難落實。
不管那場爆炸是誰引起,詹小蕓是不是柳至秦的母親,現在僅有的一個結局是,柳至秦沒有像顧厭楓、顧允醉一樣被帶走,成為‘銀河’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