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黃霞在客棧內遇害之后,游客驚恐離去,黃霞的女兒白嬌傷心過度,也沒有精力再經營民宿,將民宿關了。
如今出現在花崇眼前的,是一棟灰蒙蒙的房子,周圍雜草叢生,院子里橫七豎八扔著桌椅板凳。作為裝飾的彩燈有的還掛在樹上,有的已經垂下來,燈泡破裂,不注意看的話,像一個被風刮破的巨大蜘蛛網。
海梓說:“這房子至少有40多年了吧?”
“可能都不止。”何若說:“以前這一帶全是平房,最高也就三層樓,住的都是底層討生活的人,比如船工啊、采石工之類的,房子蓋得很差,也沒個歸屬。誰有錢了誰就搬走,換一撥人來住。本來以前在我們市,誰都不稀罕這兒,結果后來網紅風一刮,這些房子全成了香餑餑。你還別說,有生意頭腦的人將這些房子一裝修,弄幾個甜點,就真成游客打卡地了。”
花崇沒急著進入江恒客棧,一邊聽何若說,一邊觀察周圍的環境。
如果不看周圍被裝修過的土房,這兒其實是個徹頭徹尾的農村,路和他來之前想象的不同,他本以為是統一鋪設的路,其實是各個民宿自己填的,而且就只填了自家門口那一塊,導致整條路像補丁拼湊而成。
這種地方,大概率沒有公共監控。而各個民宿內部的攝像頭必然存在大量盲區。兇手正是從盲區中經過,殺害了黃霞。
海梓在院子里喊:“花隊,你進來麼?”
花崇道:“來了。”
黃霞家開的這間民宿,是斜陽路規模較大的一間,有前后兩個院子,餐廳兩座,名義上是民宿,但賺得更多的其實是餐飲業生意。
“你看這個位置,難怪是網紅打卡地,視野絕了啊!”海梓已經爬到餐廳二樓那面被敲掉的墻邊。
破舊的墻就像一個畫框,畫框中大江流過,鐵索橋橫江而跨,對岸的高樓在山上鱗次櫛比,極有層次感,即便此時天氣不好,烏云翻滾,仍能感受到這兒絕妙的藝術氣息。
花崇也上去了,看過之后道:“如果是晴天,太陽落山時,應該會更漂亮。”
“這條路叫斜陽路,就是因為夕陽壯美。”何若說:“網上有不少在這個角度拍的照片,他們家生意好,就是因為拿下了這個角度。”
花崇轉身,“這里的老房子是怎麼個賣法?這里視野最開闊,做生意的都想拿下這套吧?”
何若嗐了聲:“這里面門道可多了,錢都是其次,關鍵得看你關系到沒到位,反正水挺深的,不是有錢就能買到。”
花崇瞇了下眼,“詳細說說。”
何若微怔,“花隊,你覺得這和案子有關?”
“不一定。”花崇說:“不過可能算一條線索。”
何若有些顧慮,“這個……”
“和林仙區的規劃有關吧?”花崇說:“你只管說,我來判斷。”
何若覺得這是個丑事,而特別行動隊到底是外人,但命案必破,她再怎麼也不能攔著,顧慮再三,還是說了。
斜陽路這些房子,要麼是采石廠的廠房,要麼是過去的人們自發修建的,產權就是一筆糊涂賬。江仙區準備搞網紅經濟后,這些房子就劃在區項目組手上了。
區項目組這幫人誰沒個親戚呢?知道這一片將來肯定能發展起來,就把房子賣給和自己關系近的人。
雖然都在斜陽路上,但位置、角度那可有大學問,邊兒上視野不行,沒人要,中間的、高一點的能爭得頭破血流。
“黃霞剛遇害時,我們過來調查,其實沒往他們家是怎麼拿下這套院子上去想。”何若說:“花隊,是要查這一塊嗎?”
花崇走到破墻邊,遠望奔流不息的江水。
江恒客棧生意好,容易引人嫉妒,而斜陽路的情況又更特殊一點,江恒客棧不是因為服務多好、投入多大而紅火,根本原因是這個近乎完美的觀江角度。
而江恒客棧能擁有這個角度,其中絕對少不了貓膩。
嫉妒心可以讓一個內心不平的人做出任何事。
花崇看了看時間,“他們還沒到?”
“應該快了。”何若說:“命案現場就在后面,現在去看看嗎?”
花崇點頭,對海梓道:“走。”
“他們”指的是黃霞的女兒白嬌,還有白嬌的男友,當地警方早就對他們進行了一輪又一輪問詢,市局保存著這份記錄,但花崇想在案發地親自見見他們。
后院比前院更大,不對游客開放,當初尚在營業時就沒怎麼打理,現在數月過去,荒草瘋長,站在這里,才能切實感受到,斜陽路仍舊是一個沒有經過系統開發的農村,所謂網紅只是它的半面妝。
前院傳來汽車的響動,何若看了看,“他們來了!”
白嬌穿著黑色的大衣,化著淡妝,眼中充滿悲傷和小心翼翼。她是一個人來的,說和男友已經在上個月分手了。
“民宿的生意做不下去了,我又因為媽媽的事動不動發火,給了他太大的心理壓力吧。”白嬌聲音很輕,“你們這次找我,是查到兇手了嗎?”
只片刻接觸,花崇就看出白嬌是個從小被家人保護得很好,幾乎沒有吃過苦的女孩,在黃霞遇害之前,她也許從來沒有經受過挫折,順風順水,前行路上的一切障礙都被父母擺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