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襲他人作品的創作者,客觀上來說,雖然也是不得志的人,他們無法以自己的作品獲得認同感和贊譽,所以寄希望于別人的作品。但實際上,從他們做出抄襲的決定時,就已經放棄了一個藝術創作者應有的品行與追求,而兇手……不,不一定是兇手,那個分尸者還試圖用易茗來呈現他另類的創作思路。對了,那個機構的作品都拍了嗎?”
“嗯。”許小周將平板放在桌上,“都在這兒。”
花崇說:“辛苦了,我先看看。”
莊獎現在是商人,但曾經也是學美術的,還在大學當過老師,后來覺得當老師賺不到大錢,才辭職出來搞了個美術中心。他在圈子里混得不錯,一些有名的畫家愿意將一兩幅畫放在他這里充當門面,但更多的則是名不見經傳的小藝術家。
這些人也正是花崇的重點懷疑對象。
許小周已經帶人排查去了,這又是一個耗時耗警力的工作。但大家都斗志昂揚,案子查到這個地步,嫌疑人的輪廓已經逐漸清晰了,市局上下都卯足了勁,誓要將人揪出來。
花崇跳過那些知名畫家,以及抄襲作家,目光落在其他的“小人物”上,一張圖一張圖翻看。
他不懂繪畫,平時也欣賞不來藝術。去年還在洛城時,柳至秦托人搞來兩張古典音樂會的貴賓劵,邀請他去感受一下音樂的洗禮,也算是在難得的休息日約個會。
他去的時候還興致勃勃,出門前專門挑了一套平時穿不著的西裝,還拿定型水抓了抓頭發,戴上表,在鏡子前照了好一會兒,甚至問柳至秦自己是不是該打個領結。
然而音樂會開始不到10分鐘,他就有點坐不下去了,因為是真的欣賞不來,想走,人家大師在臺上演奏,生生把他給陶冶餓了,害得他肚子也開始演奏,當時就一想法,趕緊結束了去吃烤鴨。
旁邊柳至秦聽得挺專注,周圍的人好像都很專注。他在座位上動,都覺得打攪了這份藝術氛圍。
所以只得忍著,好歹一貴賓席,不管是中途離場,還是動來動去,都太不尊重人了。
后來他忍著忍著就睡著了,睡得還挺端正,若是不看他的眼睛,根本看不出他睡著了,還以為他聽得如癡如醉。
完了柳至秦笑了他一路,他被惹煩了,便嗆回去,說音樂會就不是他倆能約會的地方。
“怎麼不是?”柳至秦說:“你那麼安安靜靜地睡覺,方便我觀察你。”
他才知道柳至秦聽得也不專注,居然趁他睡覺偷看他。
柳至秦說:“何止偷看,我還偷親你了。”
這話他就不信了,那是音樂會貴賓席,柳至秦不至于。
人小柳哥有素質。
不懂欣賞藝術是一回事,透過藝術作品剖析創作者的內心世界是另一回事。后者花崇正好很擅長。
許小周拍回來的作品共有700多幅,排除抄襲作品和名家作品,還有600余幅,質量參差不齊,有很多在花崇看來都是小學生作品。
翻到第310幅時,花崇忽然停下來,眉心微微皺起。
這張畫整體的色調是灰白,像冬天早晨的霧氣,但霧氣中似乎隱藏著什麼。看到它的瞬間,花崇就有種想要撕開它的沖動。
但很顯然,一個在畫外的人無法撕開畫,而那個在畫中的影子似乎也在掙扎,它同樣撕不開這幅畫。
畫的下方,署名是:歐樹。
花崇摸了摸下巴。
和前面好幾張以鮮血、黑暗、眼睛、肢體等要素來烘托恐怖氣氛的作品相比,這一幅過于平淡了,它甚至沒有太多色彩,讓人翻過去了就不會再翻回來。
可是如果沒有馬上翻過去,一直盯著它看,又會被它包含著的某種情緒所吸引。
是什麼情緒……
花崇站起來,閉眼想了想。
此時,他似乎被抓入了畫中,成為那個不成型的影子,變成了它。它日夜掙扎,它的血濺出來,明明是鮮紅的,可是打在畫布內側,卻被吸干色調,變成了暗淡的灰。
它好像也快要被畫布吸干了,它無法擺脫,沒有人可以看到它,在所有人眼中,它只是一個灰色的影子,它連人形都沒有。
睜開眼時,花崇聽見腦中一個聲音說:絕望。
對,就是絕望。
這幅看似淡雅的圖表達的是絕望。
對尋常人來說,悲劇其實并沒有那麼濃墨重彩。血紅,刺目的黑,那是大人物的絕望。
而尋常人的絕望只在于——我在消融,你們為什麼都看不見?
歐樹。花崇將這個名字記了下來,繼續往后面翻。
歐樹還有幾幅作品,其中一幅畫了斷肢和殘缺的身體。那是女人的肢體,手臂雪白,上面纏繞著長而干枯的頭發,胸部高挺,血從兩邊淌下,像兩行眼淚。肢體凌亂地擺放著,每一塊上面都有一個小小的彩色記號,顏色各不相同,讓人聯想到小時候玩過的七巧板。
花崇拿起手機,給許小周撥了過去,問有沒查到歐樹。
許小周翻著記錄,“還沒,花隊,怎麼了?”
花崇不打算打亂排查隊員的節奏,于是道:“你們接著查,歐樹這邊我帶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