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們更是個個超負荷工作,柳至秦好幾次在市局的茶水間看到坐著就睡過去的年輕警察。
他們辛苦,他也不輕松。
從發現水上樂園的監控視頻被動了手腳之后,他就有一種被窺探的感覺。
或許因為本身就是網絡安全專家,他對于這種窺視感尤其敏感。窺視這種事,向來是他窺視別人,很難有人能夠窺視他的生活。
一旦被窺視,就會產生一種被水淹沒的感覺,視線如潮,從四面八方奔涌而來,細細密密地掠奪視線與呼吸,讓人很容易產生焦慮的情緒。
這幾天因為忙著調查易茗的網絡和通訊信息,他暫時擱置了水上樂園的監控問題,剛才抽空再查了一遍,心又沉了些。此人像是網絡上的鬼魅,來無影去無蹤,視頻處理得堪稱天衣無縫,即便是他,也只是能查出視頻被調整過,而無法順著痕跡追蹤對方。
這種感覺就像在黑暗里發現了一扇門,推開,外面卻是更遼闊的黑暗,門內還有方向可言,外面是徹頭徹尾的混沌。
有一個精通網絡的高手參與了這場殘忍的殺戮。
柳至秦盯著筆記本,眉心漸漸收蹙起來。這人僅僅是參與了快樂園的命案嗎?易茗被殺害背后,有沒有他的影子?
易茗的電腦、手機等電子設備之前由鳳蘭市局的技偵部門徹底檢查過,不久前他又重新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被監視,易茗那個半私人半公開的微博,他也詳細調查了,沒有跡象表明,有人暗中窺探易茗的生活。
但快樂園的案子讓柳至秦不得不思考更多。
他和花崇處處合拍,什麼都能聊,提出來一起解決,唯獨網絡這一塊,花崇不懂,隔行如隔山。花崇有時顯得神經有些粗,但其實是個心思很細的人,愿意接納他的一切。他看得出,因為網絡安全是他的專業,所以花崇在盡可能地了解,喜歡聽他說,但花崇到底是個外行,他能給花崇講最淺顯易懂的部分,卻不可能深入。
就像這次,他遇到棘手的問題,但也只是輕描淡寫地給花崇提了提。這事沒法往深處說,這可能是花崇與他之間唯一的盲區,他只能自己想辦法克服。
孟奇友提著一口袋奶茶來到特別行動隊辦公室,一看卻只有柳至秦一個人。
柳至秦在外人面前向來滴水不漏,從座位上起來時,眼中的疑慮已經散去,成熟而從容,“孟隊。”
“他們都出去了?”孟奇友將奶茶放桌上,自己拿出一杯插上吸管喝起來。奶茶很熱,剛從外面買回來的,這種飲料不能放太久,既然特別行動隊其他人不在,那他一會兒就把奶茶拿回去分給自己隊上的兄弟了。
柳至秦也拿過一杯。他對奶茶沒什麼依賴,但腦子高負荷運轉的時候,喝一杯熱奶茶能放松放松神經,“找花隊有事?”
孟奇友笑了笑,一臉的褶子,“我就過來看看你們這兒有沒什麼新的想法,順道送幾杯奶茶。我隊上的兄弟愛喝,想你們可能也喜歡。不過我們這奶茶和你們平時喝的不太一樣,也不知道你們喝不喝得慣。
”
鳳蘭這邊的奶茶有咸味,茶也特別濃,奶的濃度淡一些,確實不是所有人都喝得慣。柳至秦離開鳳蘭市之后就沒再喝過這種奶茶,這些年以為將鳳蘭的一切都拋在身后了,嘗到這熟悉的味道,卻不免生出這兒到底是家鄉的感覺。
“喝得慣。”柳至秦說:“我以前在這里生活過。”
孟奇友一驚,“喲,看不出來!”
柳至秦說:“過去奶茶店不多,最有名的是旅舟街那兒的奶茶店。”
“還真是咱們這兒的人。”孟奇友樂了,指了指裝奶茶的包裝袋,“我這買的就是那家。”
旅舟街離市局很遠,一個東一個西,柳至秦說:“開成連鎖的了?”
“對啊,海山茶,最初在旅舟街做學生生意,后來不是生意越來越好了麼,就到商店、居民區開,慢慢就火起來了。”孟奇友看了柳至秦一眼,“唉,你以前在五中上學?”
旅舟街在鳳蘭市被稱作文化街,兩所大學在那兒,還有好幾個中學。
海山茶最初也就一不起眼的店鋪,要不是因為占了個好地方,學生多,且愛喝奶茶,恐怕也發展不到如今這地步。
五中是鳳蘭市最好的中學,一般人聽說誰在旅舟街念書,第一反應就是念的五中,也不考慮若人家念的是其他次一點的中學,聽到這話尷尬。
不過柳至秦的確是從五中出來的。只是念書那會兒經常去海山茶,倒不是因為在五中念書。
這些就沒必要和孟奇友聊了,之后兩人說了會兒案子,孟奇友就走了。
辦公室安靜下來,柳至秦看著桌上喝了一半的奶茶,記憶忽然有些飄,循著那股熟悉的味道,延伸向了學生時代。
他讀書那會兒,還沒有什麼“減負”的說法,期中考試、期末考試考得好不算什麼,好學生的標準是,競賽成績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