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一個從未面對過窮兇極惡歹徒的派出所民警,而他的母親,是真正的狠毒之人。
葛萬群躲在暗處,目睹了梁海郡的反殺,并將一枚從鍍金戒指上摘下的珍珠留在王志鳳的尸體附近。
不急,她想,慢慢來,等你們得到我渴望的證據,我再把我所知的一切告訴你們。
第84章 鬼胎(22)
梁海郡在藥物的作用下睡去,又在藥物的作用下醒來。與在審訊室時相比,她平靜得近乎死氣沉沉,好像終于從一場冗長的大夢里回到現實。
病房外駐守著南甫市的特警,花崇站在病床對面,俯視著這個親手擰斷獨子脖子的女人,不禁想起6月時,在謙城偵破的那起案子。
父母給與孩子的情感相似,卻又千奇百怪。有人會在患上絕癥時,為兒子殺死兩個無辜的人,也有人在富足的生活中,心狠手辣結束兒子的性命。俗話說人性不可推敲,每當你覺得人性是什麼樣子時,它都展現給你讓你無法想象的一面。
警方掌握的證據已經能夠給梁海郡定罪,但花崇仍想讓梁海郡親口承認所犯下的罪行——不僅是最近這兩樁,還有當年那兩樁。
寧秋徐失蹤,蘇君出國后就再未回來,理論上講,他們有可能活著。可實際上,他們不可能還活著。
“我剛才做了一個夢。”梁海郡緩慢地開口。病房的白光打在她眼睛里,沉淀下一片灰白色。
她的聲音那樣寧靜,仿佛過去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夢,夢醒來,她不再是海郡集團的董事長,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五旬婦人。
“我夢見寧姐姐了。”梁海郡瞇縫著眼,唇角竟是勾起一絲笑,“她還是那麼漂亮、優雅。我學了她那麼久,也學不到她一半的美。真不公平啊。”
花崇說:“你叫她寧姐姐?”
“嗯。”梁海郡以拉家常的口吻道:“寧姐姐,是她讓我這麼叫她。我在圖書館遇見她,我英語發音不標準,她糾正我,給我講語法,帶我去食堂吃飯,還給我買衣服。她……她像個菩薩。”
三十多年前的南甫工業大學圖書館,失去父母的富家女和從農村奔逃出來的工廠女職工相遇了。寧秋徐的悲憫之心令她不得不注意到總是在禮拜天出現的女孩,女孩穿著最樸素的衣服,扎兩個麻花辮,中午只吃一個饅頭,偶爾她經過走廊,聽得見女孩用很輕的聲音蹩腳念著英文。
她終于忍不住走近女孩,糾正女孩的發音,女孩那雙漂亮的眼睛閃閃發亮,既驚訝又有點高興,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對她說:“謝謝姐姐。”
她告訴女孩,自己名叫寧秋徐,也得知女孩叫梁海郡。
失去父母之后,寧秋徐內心悲傷,卻不愿意在同學和老師面前表露出來,無時無刻不在壓抑著自己。但很神奇的是,面對陌生的梁海郡,她慢慢放松,不再偽裝自己。
很快,她們成了朋友。
梁海郡對人生有明確的規劃,她不安于在家鄉一輩子坐井觀天,所以不惜和家人決裂,也要來到大城市,見識到大城市的繁華,又不安于在工廠里當機器人一般的工人,她想從皮具廠做起,成為皮具廠的主宰,然后像那些穿著西裝的老板一樣,當企業家。
她是女孩,但誰規定女孩不能成為企業家?
可是她既沒有資本,又沒有學歷。她想進入南甫工業大學深造,可是她有信心通過考試,卻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失去皮具廠這份工作。在讀書之前,她首先要能夠養活自己。
她趁著休息日來圖書館看書,既是想學一門外語,也是想找機會認識大學生,她太需要人脈了。
與寧秋徐的這段緣分出乎她的意料。
相處的過程中,她發現,寧秋徐不僅是一名學識淵博的研究生,家境也特別殷實,父母過世,留下了一筆可觀的遺產。她有些功利地想,一定要和寧秋徐打好關系,將來說不定寧秋徐會成為她的貴人。
雖然心思并不單純,但拋棄那些利益上的考慮,梁海郡也是打心眼里喜歡、尊敬寧秋徐的。于她而言,寧秋徐是她羨慕的,想要成為的姐姐。寧秋徐的溫婉、見識,都是她沒有的。和寧秋徐待在一起時,她如饑似渴地吸取寧秋徐能夠給與她的養分,迫切地希望離寧秋徐更近一點。
相處得足夠久時,她甚至覺得,就算寧秋徐在工作上幫不到她,那也沒有什麼關系,能夠認識寧秋徐這樣的人,她已經非常滿足了。
她沒有想到的是,就像她對寧秋徐的心思并不單純那樣,寧秋徐對她的心思也不單純。
在被寧秋徐告白之前,她從未想過,女人和女人也可以像女人和男人那樣談情說愛。
“寧姐姐?”梁海郡一時難以理解,“你說什麼?”
寧秋徐溫柔地看著她,眼中是疼愛和緊張,“我說,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是我喜歡的人。
”
梁海郡瞪大雙眼,在腦子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奪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