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甫商界不少人私底下將梁海郡叫做寡婦、孤家寡人,正是形容她沒有丈夫,除了一個兒子,沒有別的至親。
如今梁一軍遇害,她成了真的孤家寡人。
然而南甫市局了解到的只是粗略,偵查進行之初,警方的重點并不在梁海郡的身世上,得到的線索必然有限。
花崇給岳越布置的任務就是深挖梁海郡的家鄉。
電話接通,柳至秦道:“怎麼樣?”
“查到一點兒東西。”鄉下酷熱難耐,又沒什麼消暑的辦法,岳越和幾個一起來的南甫刑警買了個西瓜在警車邊吃,除了岳越的聲音,柳至秦一并聽見的還有海嘯一般的蟬鳴,以及啃西瓜的唰唰聲。
也是因為太熱了,柳至秦不由自主舔了舔上齒。
岳越說,梁海郡家里確實已經沒人了,這和梁海郡對外所說的差不多。但是梁海郡在當地的名聲卻相當糟糕。
柳至秦輕聲道:“名聲糟糕?”
岳越道:“是吧,這種情況不太多見啊。”
普遍情況下,一個地方,尤其是小地方,若是出了知名企業家,不少鄉親都會跟著沾光,企業家也會反哺家鄉——不管只是作秀,還是真心實意為家鄉著想。這是一個良性循環。
“這兒的人都說梁海郡是個‘毒蝎女’,從小就只知道吸家庭的血。”岳越拿著一塊西瓜,獨自走到樹下面蹲著,“我們不是都以為梁家特別窮麼?其實不是,在洪江村,梁家還算是富農。梁海郡上頭有兩個哥哥,她是小妹。她父母沒有因為她是女兒,就不讓她上學,三個孩子都有書念。村子里的老人還記得,梁家經常爆發爭吵,因為梁家的小女兒——也就是梁海郡——非要離開村子。
”
乍聽之下,這似乎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柳至秦微擰起眉,帶入梁海郡還是個少女的時代,隱約有些理解了,“她是和家人出現激烈矛盾之后,離家出走?”
岳越兩三下啃完西瓜,“我現在了解到的情況是這樣。對梁海郡還有印象的老人們都認為,是梁海郡對不起梁家,如果不是她,她父親也不會一病不起。”
柳至秦問:“這又是怎麼回事?”
岳越道:“梁父可能身體本來就不好,梁海郡與家人大吵一架后離開,梁父當即就暈倒,再沒醒過來。”
幾十年前的醫療記錄已經調不到了,岳越只能從老人們的敘述中判斷,梁父可能是犯了腦溢血,之后長期臥床。梁家失去一個重要勞動力,家庭條件每況愈下,而梁母在照料梁父的過程中,也患了病。
據說,梁父過世之前,梁母曾經給梁海郡寫過信,希望她能回家來見父親最后一面。但這封信有沒有送到梁海郡手中,只有梁海郡自己才知道。
離開洪江村之后,梁海郡再未回來過,就像徹底斬斷了自己的根。而在梁父過世三年之后,梁母也去世。梁海郡的大哥和二哥離鄉打工,一人在工地上死亡,一人至今不知所蹤。富農梁家就這麼散了,在老人們眼中,梁家這是遭了咒,而梁海郡正是給梁家降咒的災星。
洪江村很窮,年輕人幾乎都離開了,當岳越問當地人希不希望梁海郡反哺家鄉時,大家都直搖頭,說她會帶來災禍,寧愿窮,也不愿接受災星的施舍。
“還是時間過去太久了,活著的人都已經不多。
”岳越嘆了口氣,“我感覺梁一軍的死和洪江村的關系可能不大。”
柳至秦道:“花隊不是讓你找梁一軍的死和洪江村的關系。”
岳越愣了下,又拿來一塊西瓜,“嗯,我明白,是查梁海郡的成長環境。”
“行,有任何新的線索立即聯系我。”柳至秦說:“天氣熱,都辛苦了。”
岳越笑道:“有西瓜吃,辛苦什麼啊。”
放下手機,柳至秦放空片刻,正要發動車,忽然看見前方有一個老農騎著三輪車經過,車后座上放著許多綠油油的西瓜。
即便是無情黑客,偶爾也會受到旁人的影響。
柳至秦覺得耳邊還回蕩著岳越啃西瓜的聲音,立即下車叫住老農,買了一個西瓜。
花崇去山濘縣了,但晚上會搭直升機回來,現在將西瓜放在冰箱里冰著,花崇回來正好吃。
夜里,直升機降落在市局的樓頂停機坪。柳至秦聽見響動,起身去冰箱拿西瓜。
裴情在一旁注視他。
裴情覬覦這個西瓜很久了,好幾次暗示我們可以先吃,都被他拒絕。
不久,走廊上傳來腳步聲和海梓的喊聲,“累死我了熱死我了,西瓜呢,聽說有西瓜!”
柳至秦:“……”
原來裴情不止自己惦記西瓜,還提前告訴了海梓。
花崇落在最后面,因為正在想案子,而輕輕皺著眉,面色微凝,步伐不快,這令他看上去有種從容而穩重的優雅,看在柳至秦眼中,就是款步走來。
“花隊。”柳至秦微笑著伸出手。
花崇從線索中回神,看了看柳至秦的手,一巴掌拍過去,方才那股優雅勁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給柳至秦獨一份兒的親昵,“今天乖,還知道買西瓜。
”
柳至秦聽著這聲“乖”,低頭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