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管理的不止施厘淼一個學生,再加上那會兒年輕,覺得你爹媽都不管,你也不配合我,我干嘛在你一個人身上費那麼多心呢?”
教導主任停頓好一陣,“是我這個當老師的沒有做好。”
花崇漸漸勾勒出念小學時的施厘淼。
她遠遠注視著她的同學,她那在熱鬧中心的姐姐,他們越快樂,就映襯得她越孤單。
在學校,她隱藏在施厘珍的陰影里,在家里,施厘珍得到了更多的寵愛。
她想,為什麼我不如姐姐?我的成績明明也很好,但你們為什麼只看到姐姐,看不到我?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你們看到我?
都怪姐姐!如果姐姐不存在就好了!
花崇輕輕呼了一口氣,又問:“您還記不記得,在施厘珍過世后,施厘淼有什麼變化?”
教導主任說:“她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上課。家里出了這樣的事,請假很正常,但她請假的時間太長了,我拿不準他們家是什麼意思,就上門去看了看。唉,那個家啊,已經毀咯!”
花崇說:“毀?”
“這麼多年了,我想到那一幕還是覺得不舒服。”教導主任說:“施厘淼的父母垮了,家里居然是她一個小女孩在操持。她媽媽長期不回家,幾乎住在單位,她父親不去工作,就喝酒、打牌。我去的時候,她還在給她父親煮粥。”
花崇問:“那施厘淼是什麼時候回來上課?”
“具體時間記不清了,是她媽媽過世之前。”
“她的性格有什麼改變嗎?”
教導主任的眼睛亮了亮,“有的,她開始試著與同學接觸。我猜,是她突然經歷了這麼多,思想豁達了吧。
”
花崇蹙眉。這不一定是豁達。
“前年他們那一屆搞同學會,她沒有回來。”教導主任終于擠出一個笑,“我聽說她念大學后就沒有回來過,在外面打拼自己的事業。挺好的,她也算是掙脫了原生家庭。”
說到這里,教導主任眼神又暗淡下去,“可惜被人給害了,唉……”
花崇從教導主任的辦公室出來時,體育課已經結束,但他再一次看到那扎著羊角辮的女孩。
女孩沒有和同學一起回教室上文化課,而是在教學樓背后的荒地上跳格子,腳邊放著一本書。
花崇走過去,站在離她約5米遠的地方。
她轉過來,眼神警惕又茫然。
“怎麼一個人在這里玩?”花崇說。
他散發出的氣質隨時都在改變,面對嫌疑人時,面對被害人家屬時,面對普通人時,多年的刑警經歷讓他收放自如,收起那一身鋒芒時,他便格外招小動物和小孩子喜歡。
小孩的喜好最為直白,誰長得好看,他們便愿意親近誰,俗稱“看臉”。
女孩的戒備心弱了幾分,“你是誰?”
花崇說:“我是警察。”
女孩問:“你來抓壞人嗎?”
花崇說:“我來保護小朋友。”
聞言,女孩竟是笑了笑。
花崇撿起地上的書,“是你的嗎?”
女孩點頭,伸手討要。
花崇正要遞給她,忽然發現這是一本講宇宙星辰的科普漫畫,側面還貼著圖書館的標簽,看來是女孩借閱的。
“好看嗎?”花崇問。
“好看的。”女孩翻了幾頁,走到一塊石頭邊,坐下看起來。
花崇跟過去,“恒星?”
女孩抬頭,用稚嫩的聲音問:“恒星過于明亮,掩蓋了其他星星的光芒,該怎麼辦?”
不等花崇作答,女孩哼了一聲,“讓恒星死掉就好了。”
充滿童趣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
空中無云,日光正好,姜華推著施齊家去家附近的公園曬太陽。
她是農村出來的,比施齊家小很多歲,但她不圖施齊家的房子和錢,只是想找個伴,一起搭伙過日子。
她和施齊家結婚也有10年了,幾乎沒聽施齊家說過女兒。她不愛八卦,施齊家不樂意說,她便不去問,本本分分守著這個家。
但那個警察出現之后,她突然變得很忐忑。這個家到底發生過什麼事?老施怎麼突然說了很多她聽不懂的話?珍珍是誰?施厘淼突然被人殺了,會不會影響她的一雙兒女?
想著想著,她背上涌出冷汗,不禁懷疑這婚是不是結錯了。
曬了會兒太陽,施齊家清醒不少,聲音含糊地叫著姜華的名字。
“我在,我在。”姜華連忙道:“你醒啦?”
施齊家反應很慢,“警察,有警察……”
“你記得啊?警察今天來過了,你還說胡話呢!”姜華以哄小孩的語氣道。施厘淼遇害的事施齊家已經知道,但情緒起伏一直不怎麼大,當時姜華就覺得,施家父女之間確實沒什麼感情。
沒想到一聽警察來過了,施齊家突然激動起來,“在……哪……里?”
“已經走了。”姜華按著他的胸口,給他順氣,“你啊,說了一串有的沒的,什麼油菜花,什麼危險。”
施齊家一下子不動了。
姜華嚇一跳,“老施,你怎麼了老施?”
“警察,警察聽到了嗎?”施齊家問。
“當然聽到了。”姜華越發不安,“老施,你到底想說什麼?還有,珍珍是誰?”
良久,施齊家看向對面的馬路,眼神很空,“我想見警察。
”
花崇再一次出現在施齊家面前時,這位老人的神志又不怎麼清醒了。
但他似乎憋著一口氣,“我要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