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從等電梯,到進入電梯,再到樓層顯示16樓,柳至秦都沒有聽見一個人提到施厘淼。
這個在這里供職7年的女人,似乎頃刻間就成為過去時。
柳至秦走出電梯,梯門快速合上。
就連電梯,也催促著人們趕赴各自的崗位。
倒不是說“浮生”的員工冷血,只是長期生活在壓力極大的氛圍中,工作很容易成為凌駕一切的存在。
誰不希望輕輕松松就能賺大錢?命不由人而已。
柳至秦停在一處半環形大辦公室門口,立即有人前來迎接,看到他出示的證件時表情一僵,“你們不是早就來調查過了嗎?”
柳至秦臉上掛著笑,眼神卻是冷感的,無端給人一種難以捕捉的壓迫感,“在案子沒有偵破之前,我們隨時可能再來,希望各位理解。”
說這話時,柳至秦余光往里面一掃。聽見門口的動靜,很多人都抬起頭看他,但他看到的只有一個人,杜苒。
他沒有見過杜苒,只看過照片。照片拍攝于2年前,正是杜苒被調到施厘淼團隊的時候。按理說,2年前的她更加年輕,但現在的她反倒容光煥發,讓人不得不想到一句話——人逢喜事精神爽。
與柳至秦對視的一刻,杜苒忽然僵了下,然后迅速低下頭。
“麻煩叫一下杜苒。”柳至秦對面前的人說。
角落里的小房間沒有窗,燈一開,四面墻壁被照得慘白。
16樓有許多間適合談話的休息室、會議室,但杜苒偏偏選了這一間。
柳至秦琢磨了會兒,覺得大約是因為那些房間都有半透明的玻璃墻,而杜苒不愿意被人從外面窺探。
這樣近乎封閉的一個空間讓她感到安全。
“能說的我都說了。”杜苒沒看柳至秦,紋的眉時不時皺起,似乎很不安,“還有什麼問題嗎?”
“我看過你的工作經歷,你曾經是綜藝三部的主任助理。”柳至秦語速不快,說話時一直觀察著杜苒的反應,“離開這個職位的人,一般會單獨負責一個項目,比如任一檔綜藝節目中某個部分的負責人。但你卻被調去一個雜務崗位,之后成為施厘淼團隊里的一員。”
從杜苒的面部線條能看出,她正緊咬著后槽牙,一雙秀眉擰得更緊。
柳至秦說:“在你之后,施厘淼成為綜藝三部的主任助理,后來擁有了自己的團隊。我很好奇,當時在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杜苒忽然抬起頭,眼放精光,那是一種在被長久壓制之后,迫切渴望證明自己的神采,“我現在也有自己的團隊了,‘猜心頻道’馬上要播出第三季,我就是導演之一!施……”
她突然打住了,語氣收得很急,以至于胸膛在起伏了數次之后才平復。
柳至秦:“施什麼?”
杜苒尷尬地笑了笑,“沒什麼。”
“你是想說,你現在已是‘猜心頻道’新一季的導演,而施厘淼已經不再是你的對手了,是嗎?”柳至秦說得委婉,視線不那麼逼人,方才杜苒真正想說的恐怕是——施厘淼已經死了。
昨夜在特別行動隊看排查記錄時,他只覺得杜苒對施厘淼的死多次欲言又止,似乎想說什麼又礙于施厘淼已經遇害,而不好多說。
但此時面對面,他才注意到,杜苒的眼神中藏著欣喜若狂,得意洋洋。
這份恨意已經掩飾不住。
杜苒意識到了什麼,表情緊繃起來,“警察先生,你不會認為施厘淼的死和我有關吧?”
“那倒不是。”特別行動隊已經查過杜苒的行蹤,在施厘淼遇害前后,杜冉一直待在首都。
而這種案子,假手他人的可能性非常低。
聞言,杜苒松了口氣。
柳至秦說:“但你對施厘淼似乎很不滿?她做過什麼對你有影響的事嗎?”
杜苒盯著桌子角,猶豫了一會兒,“沒有,我和她不熟,同事而已。”
“我來大膽猜測一下。”柳至秦指尖交疊,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骨骼突出得恰到好處,“你想做‘猜心頻道’的導演已經很久了,如果不是施厘淼,前面兩季,你的名字也該在導演欄上。”
這話就像往尚未沸騰的水下添了幾根柴,杜苒的肩背一下子繃起來。
她十足防備地看著柳至秦,嘴唇抿了好幾次,傾訴的欲-望越發高漲。
柳至秦趁熱打鐵,“施厘淼從你手中奪過了主任助理的位置?”
稻草輕輕飄落,壓在駱駝身上。
片刻的安靜后,杜苒竟是“哈哈”笑起來,笑得不可收拾。
“我很開心。”終于止住笑時,她一把將剛燙的頭發往后捋,“知道那個賤-人已經死了,是我這幾年里最開心的一天!比知道她的靠山塌了還開心!比我終于有了自己的團隊還開心!”
柳至秦默然。此時引線已經點燃,無需他再引導,杜苒都會說出他想知道的事。
“她活該!”杜苒咬牙切齒,“她這樣的人,不受報應才奇怪!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她會有報應的!”
過去的點滴,在杜苒謾罵和斷斷續續的回憶中串聯在一起。
杜苒畢業于南方一所沒有多少名氣的大學,家境普通,北漂追夢,靠著努力在“浮生”一步步向上爬,終于在30歲時成為綜藝三部的主任助理。